郑韶一边揉着被撞痛的头,一边道:“猜测?我知道你是猜测!但是以你的为人,如果不是拿准了八九成把握,却是万万不会对别人说的!” 方御风笑道:“我想,我只是猜到了一半……” 郑韶苦着脸道:“方公子,求求你,将你猜到的事情都说出来罢!” 方御风忍俊不禁:“郑兄的头可有伤到?” 郑韶道:“没事没事!郑某的头硬得很,不过是撞了一下屋顶而已,请方公子快说!” 方御风道:“正如郑兄所说,白虎门虽小,却也算是个名门正派,白啸天是白云青的亲父,除非此人已经疯癫,否则却是万万不会下毒加害的。” “三年前,白云青被人打成重伤,凶手杳无踪迹,白虎门上上下下为了救治白云青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但却徒劳无功,白云青仍是昏迷卧床,幸亏郑兄你暗中令司马公子将冰魄神丹送到白虎门,才给了白云青一线生机……” 郑韶道:“这些郑某都已尽数知道,我只是想问,白啸天得到了‘冰魄神丹’,却为什么不去救他儿子,反而将药换掉?” 他想了一想,惊道:“难道那白啸天便是神秘组织的首脑,因为其子白云青撞破其事,竟然要杀人灭口?”转念一想,却又不对,自己在川西一待就是大半年,据各方消息线索显示,白啸天其人非但不是神秘组织的主使,与那群黑衣人更没有丝毫牵连。 方御风笑了,“郑兄所言之事,方某却也曾想过。实话说来,以白啸天的资质武功,打理白虎门自是绰绰有余,但若说江湖上那一系列灭门之案皆是出自他的主使,方某委实难以相信。” 郑韶道:“既然如此,他却为何要将药换掉?” 方御风道:“方某却要问郑兄一句,‘冰魄神丹’乃是何物?” 郑韶不知他缘何有此一问,却仍然道:“‘冰魄神丹’乃大天罗宫的疗伤圣药,有‘生死人,rou白骨’之神效。” 方御风道:“郑兄只说了其一,却未说其二。” 郑韶疑惑道:“其二是什么?……哦,此药除了能疗生返死之外,亦能增加内功修为,据说服下此药之后修习内功,竟可一日千里,对于学武之人大有裨益。” 方御风用手指轻轻扣着茶杯边缘,“这便是了。” 郑韶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说,那白啸天为了武功精进,竟然不顾儿子的生死,想要将‘冰魄神丹’自己服用?” 方御风颔首道:“正是如此。” “白啸天为了救治白云青,三年来于各处延请名医,不惜重金,可见对儿子十分顾惜……而今可以救治其子的‘冰魄神丹’就在眼前,他又怎么会不舍得给白云青服用?!” 方御风叹了一口气,道:“确是如此。但郑兄却只说对了一半。有一句话叫做‘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反过来说,其实也是一样。” 只听他接着说道:“白云青受伤,昏迷三年,药石无用,白啸天昔日对儿子的一腔寄望,早已化为流水,纵使三年之前确有不惜倾家荡产救治之心,只怕到了今日也已经淡了许多。” 郑韶打断他道:“方公子此言差矣!岂不闻世间不孝之子女虽然无数,但父母爱子女之心却绝不会因此而易,此乃人之天伦!更何况那白云青并非不孝之人,只是受伤昏迷而已,白啸天再是糊涂,也万万不会本末倒置,将亲生儿子的性命与一颗丹药相互衡量,方公子只怕此番竟是猜错了!” 他见方御风料事如神,处处算敌机先,原本对他极是钦佩,但此时听了他这番言语,却大为激愤。 方御风听了郑韶的话,眼中光蕴一闪,随即平复如常。 他缓缓道:“郑兄所言的确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方御风见郑韶神情严肃,几乎已经是疾声厉色,当下苦笑道:“郑兄切莫发怒,容小弟慢慢道来。” “‘冰魄神丹’虽然素来被传说成可以‘生死而rou骨’,但倘若人真的已经咽气,又怎能救治得活?因此,这‘生死rou骨’之事却终究属人云亦云的渺茫之说……然而,此药之神效可以使濒死之人活转,或者可令习武之人内力大增,想来这却应该是真的。” 他顿了顿,又道:“白云青三年来昏迷不醒,纵使‘冰魄神丹’将其救醒,难道也能令他的武功恢复如初么?” 郑韶闻言一愣,道:“这又有什么干系?” “不仅有,而且干系还十分之大。” 方御风看着郑韶,轻轻道:“白啸天这个人,功夫虽不高,抱负却不小。他一直想令白虎门一统西川,却苦于自身资质天赋一直未能如愿。因此,他一直将寄希望于其子白云青身上,希望他能够将白虎门发扬光大,白云青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成人之后,居然在短短数年之中,就将白虎门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帮派一跃而提升为川西的一大门派。” “三年前,白云青遭人重伤,于白啸天无异于晴天霹雳。白虎门此时虽已在川西很有势力,但以整个武林看来,却仍只是一个三流门派,莫说和昆仑蜀山难以相提并论,便是断剑门在灭门之前,其声势亦远在白虎门之上。” “白啸天自然心疼其子,但将白虎门发扬光大这件事只怕在他心中却更为重要……他遍访名医,希望能将白云青的伤势医好,的确是伤时费力,煞费苦心……只可惜,白云青伤势太重,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从此昏迷不醒。” 郑韶冷冷道:“这些我早已知道,方公子说了这半日,却还是没有说到此中重点。” 方御风见他因自己一番言论而对自己敌意甚重,不觉心中暗叹郑韶虽然绰号叫做“魔渡众生”,却着实是一个嫉恶如仇,多情重义之人。 只见他笑了笑,道:“这却要怪郑兄你了。” 郑韶本就心中烦闷,听了这话,登时怪叫一声,道:“为何却要怪我?你今日若不说出此中原委,郑某定然是不与你干休的!” 方御风却道:“郑兄费心取得‘冰魄神丹’,虽是为了查究神秘组织的本源,但却是出自一片好意,然而,这番好意用在这对父子身上却是枉费了。” 郑韶冷笑道:“难道白啸天根本就不想让白云青清醒过来?我那丹药如何枉费?方公子请讲。” 方御风道:“白啸天自是极想令其子醒转,这一点毋庸置疑。方某所虑者,乃是在白啸天心中究竟是白虎门的前途比较重要还是白云青的清醒比较重要。” 他见郑韶对自己仍有些怒目而视之意,便接着道:“假若当日郑兄不是托司马公子给白虎门送去‘冰魄神丹’,而是请了能够医治白云青的神医前往白虎门,那么白云青,也许便不用死了……或者说,不用死得那么快了。” 郑韶面露狐疑之色,“你的意思是说……” 方御风直视着他道:“大夫能够医好白云青的伤,而‘冰魄神丹’却不仅仅能够如此,更能令白啸天的武功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郑兄你难道忘了白云烟的反应不成?” 郑韶闻言,如梦初醒。 ***************************************************************************** 白虎门。 面对方御风和郑韶的再次来访,白云烟显得异乎寻常的平静。 这一次,她却没有在大堂之中接待二人,而是将两人请到了内室。 郑韶见她双目红肿,心中对方御风的话更相信了几分。 三人沉默片刻,方御风刚要开口,却见白云烟竟“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方公子、郑大侠,云烟有一事相求。” 方御风见状,忙起身搀扶,不料,白云烟竟是死死跪在地上,无论如何也不起身。方御风又不能将她强行拉起,只得道:“白小姐有话请讲。” “云烟请求二位离开川西,不要再插手白虎门的事情了。” 方御风道:“白姑娘有话好说,方某和郑兄前来,无非是为了查出毒杀令兄的真正凶手。白姑娘,你难道不想知道此中真相?你难道真的想让你哥哥死不瞑目?” 白云烟泪流满面,只见她拼命摇头道:“”不!云烟不想知道!云烟只希望能够侍奉爹爹终老,让大家都平平安安的不要再有不幸发生!” 方御风见她如此固执,只得道:“白姑娘,事情并非如你所想!令兄中毒身亡,实与白掌门无关!” 白云烟闻言抬头,怔怔地看着方御风,眼泪顺着面颊流进了衣襟之中,她也浑然不觉。 郑韶也怔怔地看着方御风,他实在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像方御风这样的人。 ——昨日在客栈之中,这个人还信誓旦旦的说白啸天偷换了“冰魄神丹”,而此时面对白云烟这一跪,难道他竟然心软了不成? ——这完全不似方御风平时的霹雳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