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高老大相反,吴老大出奇的好脾气。“不是还有一只吗。”他淡淡笑道,“有总比没有强。” “睁着眼睛说瞎话,怎么不让你的两只眼睛都瞎了。”独眼有气无力地反驳。 两支马队交汇一起。 哲子下马,取出自己的两个水囊和几块干瘪的牛rou递过去,顺便牵过缰绳用多余的战马将两人胯下的劣马换下来。 “怎么回事?”吴老大把自己所剩无几的烈酒抛过去,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那只该死的鸟。”虚弱不堪的高老大接过酒囊,狂饮一口,手指天空的大红鹰恨恨地道,“回头准备藏满毒药的鸡rou,喂那羽死鹰吃个饱。” “三个生龙活虎的兄弟,再立战功,按部就班地回营就可以升任标长,把挂在裤腰带上的脑袋,稳稳当当地架在两个肩膀上,这下可好,全没了……” 高老大声音哽咽,他的同伴坐在新换乘的骏马上,接过酒囊沉默的啜饮烈酒,咀嚼干硬的牛rou。 自从昨天从高兰人的埋伏圈突围而出,逃亡回元武,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滴水粒米未进,彻夜未眠,就在他们快要崩溃的时候遇到了这一老二少。 “你呢?两匹小狼崽子一根毫毛都没少,却把两头大笨熊的给折啦!”喝过吴老大的烈酒,啃过几口牛rou干,高老大的精神稍微振作一点,就赶快幸灾乐祸的到吴老大这里寻求安慰。 “一样的!都是昨天的事。”吴老大淡淡地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被逼过河是另一回事。”高老大可没有那么淡定,“可惜我的三个兄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一腔热血都洒在黄沙里了。大将军这是唱的那一出,吴老大回去可得给弟兄们讨个说法。”高老大气愤地道,“简直是把我们游击的性命不当命,把军事常识视作儿戏。” “嘿嘿……”吴老大干笑着应和几声。 正在搭理两匹劣马的哲子,感到吴老大灼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脊背上。 休息一阵重新上路,爬过一道丘陵,穿过一片树林,在尽头遥遥可见飙风铁骑飞舞飘扬的旗帜。 在林子边缘他们遇到了休息完毕,正上马准备启程的五骑。 其中四人还好,可是后面的骑兵牵着落后一骑的缰绳,马上的游击摇摇欲坠,维持自己不从马背上掉下来用掉了他全身的力气和所有精神,因为他断了一条腿。 “咋啦,宋老大,只剩一条腿啦。”高老大幸灾乐祸地叫道,“宋字三条腿,宋老大一条腿撑不撑得住?” “什么仅剩一条腿,你这只独眼龙别把咱看扁了,咱藏着的那条腿全活着呢,要不要你们家的娘们来检验检验?”宋老大斜眼睥睨高老大。 他虽然受伤残疾,但已经止血多时,精神尚可。 “看到啦!”吴老大调侃道,“那么长的唯一一条腿,一眼就看穿。” “吴老大还没死呀?脑袋还顶在脖子上啊,还是那般跟山一样得高,人也发福哩?”又高又壮,坐在马上比吴老大高两个脑袋的宋老大回敬又矮又瘦的吴老大。 “咱们是折了一条腿,你们可是折了五个兄弟啊。”宋老大继续寒碜道。 “是啊,蟊贼就是跑路是有天分,只剩一条腿还能逃到咱们前面休息一段。不晓得当初是怎么被困进笼子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剩下投身军伍一条出路的。”高老大揭短道。 与高老大一样,宋老大也是获罪流放边塞。 当初他们这一伍的五位兄弟是繁华大郡有名的梁上君子,俗名就是小偷,而且是那个行当中的佼佼者,从来就是偷得到,逃得掉,想偷谁偷谁,从不失手。 艺高胆大的他们盯上了郡中首屈一指大户家中价值连城的传家宝。五人合计,做完最后一单凑够养老的钱,就金盆洗手,回乡娶个贤惠媳妇,过安稳的小日子。 月黑风高夜,夜深人静时,翻墙而入,等待他们的却是重重机关,最终五人被一座铁笼子给困得死死。 本来被绑上公堂,偷窃未遂也不是什么大罪,关个一年半载也就又是五个身手不凡的大盗。 可他们开罪的富户不在少数,都对五人恨之入骨,趁机落井下石,使了大银子,五人就稀里糊涂被发配边疆充军来了,而且进门就是游击。 做小偷这个行当有个优点,就是对危险天生感觉敏锐,身手又灵活,几年下来别的游击都死伤半数,频频换人。譬如哲子就是前年被掌印大将强塞给损了兄弟的吴老大,而赵猛则是补去年的缺。 但这五位小偷偏偏就是一直的兄弟齐全,人马从未折损,这一次仓猝回营,另外两伍合计五位袍泽蒙难,而宋老大这一支,仍然五人全在。 哲子很是怀疑,有过做小偷的经历,是不是容易将逃命保命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彼此彼此,”宋老大干笑道,“恶霸也就欺男霸女在行,遇到高兰人就只能屁滚尿流,逃命都不利索。” “大家兄弟相聚不容易,不说这些大煞风景的话了,早些回营,交了军令,找个馆子一醉方休,作为游击活着是一中荣幸,大家可不要浪费了。” 吴老大终止了他们之间毫无意义的互相讥讽。 “兄弟们去时脑袋架在肩膀上,归来已经是一抔黄土,刀枪无情,生死有命,就算只剩一只眼睛,我老高也得感谢上天待我不薄。”高老大感慨道,“回营!一醉方休!” “哥几个还能再见一面,还有酒喝,可真得感谢大帅的红鹰传讯啊。” 宋老大老气横秋,半真半假地道,既像是在附和高老大,感谢归营的召唤,又像是在调侃大帅的糊涂军令。 见惯生死的战友们好久不见,打开话匣子,互相添油加醋地挖苦讽刺很快的转为恶作剧地对着臭脚丫子当做京城花魁完美无瑕的脸蛋,极尽恶心之能事的揶揄奉承互相吹捧带高帽子。 作为两个毛都没长全的大孩子赵猛和哲子根本就插不上话。 “比赛谁先到城门,怎么样?”实在被恶心的不行,赵猛想出一个可以快速摆脱这帮老兵油子的提议。 “一言为定。”机灵的哲子事事争先。他再一次抢先纵马狂奔,语毕已经超出两个身位。 赵猛咒骂几句,打马跟上而上,又叫又骂,紧追不舍。 “小崽子抢跑!”后面的游击炸了锅。 “吴老大带出来的没一个好东西!”高老大怒吼道。 桀骜不驯的游击们因为慢半拍而大声咒骂,却没有人肯示弱,好胜心起,全都鞭打骏马,奋起直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