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拉拉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在村中各处响了起来,处都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儿。今年大年三十儿的夜晚,天气格外的晴朗,天空中繁星密布,亮晶晶的眨着眼睛,满是欢喜的俯视着人间欢快的气氛。 提前便都说好了,三十儿晚上的年夜饭,刘满屯要到刘二爷的家里,和大家一起吃饭。 无论平日里的生活条件有多差,经济有多么的拮据,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还是要尽量的毫不吝啬的炒上几个菜,喝上点儿酒,包饺子…… 家里人都没有置办新衣服,没办法,家里人多,赚钱的人少,不能和别人家相比。好在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有哪个孩子表现出来不高兴,相反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过年了,能够吃上一顿平日里绝对吃不上的好饭,这已经让他们很知足了。 几个丫头在炕上包饺子呢,小毛则是负责在院外的灶火前负责烧火。 刘二爷和刘满、李援勇、朱平贵,围坐在一张破旧的小方桌前,桌子上摆着三个小盘子,一盘儿油炸花生米;一盘儿炸鱼,里面还有泥鳅;另一盘儿,炖鱼……当然了,西屋里还留了一些,是让丫头们以及小毛在忙活完了之后吃的。 条件所限,买来的猪rou做子馅儿了,压根儿就没多买来做菜。好在是腊月的时候刘满屯弄回来不少的鱼干了留到过年的时候吃。相比较村里其他家庭来说,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刘二爷心情好,前些日子他还真有点儿担心年三十儿的晚上,刘满屯会拒绝来家里吃年夜饭年过年的时候刘满屯就没来,独自一个人待在家里面,若不是后来吴梅丫给端去了一碗饺子,一准儿连饭都不吃了。可今年好了,刘二爷一句话,这孩子便答应下来。现在除了赵保国之外家人算是团团圆圆开心过年了。 前些日子王云南送来了几瓶酒,给刘二爷省了一笔钱,正发愁过年的时候不喝点儿酒实在说不过去问题是买酒得花钱不是?家里条件实在是不好,还得准备着攒点儿钱,过几年保国当兵回来,不得结婚用么?所以王云南送来这几瓶酒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 今天过年,所有不开心事情统统不提。刘二爷高兴的抽着刘满屯给他买的烟叶,李援勇和朱平贵在旁边给倒着酒,刘满屯陪着点儿喝着……刘二爷甭提有多高兴了。 刘满屯也很开心。说起来压抑了这么时间。冷冷默默淡淡整个人性格都变了。像是习以为常了那种孤独生活似地。突然又步入到这种亲情地温暖和谐中屯觉得自己犹若被一团温柔和幸福包融。整个冰冷地心都被融化了一般。 大概高兴地缘故吧爷几杯酒下肚。脸色就变得通红采奕奕。他笑着说道:“要是保国在家。咱们家才算是真地齐了。不过这小子现在在部队上。过地比咱们好啊。哎。等明年援勇和平贵要是能下地。每天别多。赚七个工分了。满屯你也当兵去。天天小米儿饭大米饭管饱。天天有rou有白面馒头吃着……” “爷爷。您就放心吧。明年我一定能和满屯哥一样。天天拿十个工分。”李援勇嘴里嚼着花生米。拍着胸脯保证。 “我也能!”朱平贵说话没有多少底气。不过看着李援勇表态了。自己总不能不说话吧? 吴梅丫在炕上一边儿包着饺子。一边儿笑着说道:“你们啊。俩人加一块儿也比不上满屯哥能干。十个工分可不是每个人度能赚到地。呵呵。” “嗯。你们梅丫jiejie说地没错儿。”刘二爷笑着点点头。“丫头们。还有你俩小兔崽子。学着你们满屯哥和梅丫jiejie。他们俩可都是赚大工分儿地。在咱们村儿都有名……” 这倒是实话,丫头们都慢慢长大了,家里的一些洗洗涮涮做饭的活儿几个丫头也能帮得上忙,吴梅丫便可以踏踏实实放心的去队上干农活儿。因为勤劳能干,很快就当了妇女生产队长,一天也赚十个工分。 刘二爷稍微有点儿醉意,高兴的接着说道:“咱们家往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等再过些年保国当兵回来了,再把他和梅丫的婚事儿给办咯,呵呵……” 吴梅丫当下脸就红了,什么都没说,低下头一劲儿的擀皮。 刘满屯心里一颤,急忙端起一杯酒来,说道:“爷爷,喝酒。”说完便一口喝干了。 “嗯嗯,喝酒,喝酒,呵呵,呵呵……”刘二爷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儿过了,毕竟吴梅丫到现在还没答应下来,而且这事儿也没跟赵保国提过呢,这下突然说出来,这些小弟弟meimei们该怎么想呢?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这样的尴尬,可刘二爷还是觉得这件事儿基本也就定下来了,没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而且这孩子成婚的事儿,还不得当家长的说了算么? 丫头们和男孩子听了刘二爷的话,自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儿,便都高兴的乐呵起来,纷纷冲着吴梅丫说这样那样的话,弄得吴梅丫多少有些尴尬,有些心酸的想落泪,可毕 年呢,吴梅丫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的皮儿包饺子里的泪水。 刘二爷和刘满屯俩人急忙制止了孩子们瞎闹腾,吴梅丫才终于在弟弟meimei们的笑话中解脱出来。 就像是欢快的河水中偶然投入了一颗石子儿,溅起了并不算大的一朵浪花,浪花落下之后,便依然是欢快流淌的河水……一家人很快又回到了期初那般喜庆欢快的气氛中。 饺子很快包好下到锅里要煮熟了的时候,刘二爷招呼李援勇和朱平贵、小毛,三个孩子去院子里点几个两响炮,点上一挂鞭去。咚……噼噼啪啪噼噼啪啪……爆竹声声中,旧岁即将辞去。 鞭炮响完之后,饺子才能从锅里捞出来,盛入碗中,年夜饭不比平日里那般拮据舍不得。这顿饭是管饱的,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一年来最后的一顿饭嘛。 吃过饭之后爷酒意上来,便回屋睡觉去了。 刘满屯帮着弟弟meimei们掇了一下家里,便打个招呼要走了。 吴梅丫犹豫下弟弟meimei们都出去玩儿吧,自己在家里又收拾利索了,起身出门儿,她忍不住想要去和满屯哥说会儿话……至于说些什么管什么吧,都行。 年三十儿的夜晚,比起往常来要亮的多,虽然不比如今家家门前灯笼高悬,处处路灯争相辉映。可家家户户依然是间间房内点燃了蜡烛,倒也映得大街上不至于黑漆漆一片。孩子们在这一天里都不想早早的睡去,也不觉得寒冷纷跑到大街上跳啊跑的高兴着玩耍。 村大队部前也比往常闹了许多。村里唯一送电的便是大队部这里,门前的大树上扯了电线上了两个电灯泡。没有谁来组织什么娱乐活动,村民们却也三五成群的聚集到大队部门前嗑说着闲话,这里有电灯,光线好些啊。不时的有人说个笑话,一阵阵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刘满屯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犹豫来,今天是过年,天还早着呢,现在就回家睡觉去么?不睡觉的话待在家里面干啥?也很没意思。 若是常的话,这种孤独寂寞,对于刘满屯倒也是习以为常,没什么好犹豫的。可今天是大年三十儿…… 郑国忠和肖跃俩人昨天对自己说过,要今天晚上过去陪他们喝酒聊聊天的,要不去他们那一趟?可是到那里的话,说些什么?再说了……和他们今天喝了酒,聊了天,岂不是把关系又恢复到以前那样了么?恐怕对他们不好吧? 应该没事儿,一年多了,老天爷似乎也没跟自己过不去,兴许自己的命运依然发生了改变,老天爷夺取自己的灵魂,或者说杀死了地灵之后,已经不打算为难自己了吧?想到这里,刘满屯浑身打了个冷颤……如果自己的灵魂丢失,真就是所谓的地灵被老天爷干掉了,那么自己就不是地灵了。如此,那个徐金来就可以做地灵了吧?也不对,既然老天爷容不下地灵,难不成地灵,自己的灵魂?会不会在老天爷的劫杀中,叫醒脱逃,现在到了徐金来的身上了? 也对,徐金来说他从小就是很倒霉的;自己不也是一直怀他说的是假话么? 刘满屯使劲儿甩了甩头,想这些干啥?地灵被老天爷弄死了才好呢,自己岂不是脱离了这些年来的困扰么?也该好好痛痛快快的活着了,今天又是过年,得,去找郑国忠和肖跃他们喝酒去也好。 正当他在心里如此劝说着自己,打算去找郑国忠和肖跃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吴梅丫从西走了过来。 刘满屯心头一颤,禁不住叹了口气。 吴梅丫走到跟前儿,攥着小手低着头叫了一声:“满屯哥。” “哎。”刘满屯有些尴尬的答应一声。 俩人便不再说话,静静的站在清冷的街道上,远处不知是谁家开饭晚一些,刚刚才点燃鞭炮,噼噼啪啪的声响显得格外的热闹。 一帮小孩子们拿着用蜡油和白菜根做成的菜灯,蹦蹦跳跳欢快的嬉闹着从旁边儿跑了过去。 “唉,进屋说话吧,外面冷。”刘满屯叹了口气,扭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吴梅丫在后面一声不吭的低着头跟着走了进去。 点着煤油灯,刘满屯在炕头的柜子里翻出来一小包花生,放在炕沿儿上,说道:“吃吧,家里没别的。” “嗯。”吴梅丫低着头答应一声,坐在炕边儿,捏起一颗花生慢慢的剥着。 刘满屯不知道说些什么,喝了酒的缘故里面微微的有些晕,他从褥子下面摸出烟来,点燃了一支,深深的吸了一口出一团nongnong的烟雾来。 “哥,我给保国哥写过一封信。” “嗯,保国哥跟我说了。” “他,他有没有,有没有说我跟他说的那件事儿……”吴梅丫这句话的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在叫唤,其实她心里明白赵保国的性格,绝对会把事儿告诉刘满屯的。只是……既然事情都说了,总得有个答案不是么?一直这样久久的拖下去像是没有发生似的,吴梅丫心里总是不踏实。 觉得自己很不要脸,这种话都能说的出口,而且亲口 刘满屯侧着脸看着一边儿是在故意逃避着吴梅丫的眼神儿,事实上他完全没必要这样做,因为吴梅丫一直都在低着头,俩人的眼神,是不会对上的。只不过,刘满屯不敢看吴梅丫。他轻轻的说道:“保国哥好的。” “哥……”吴梅丫的声音哽咽起来,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着刘满屯的侧脸,“你是不是还想着娶宋晓梅?” “没有。”刘满屯很干脆的回答道。这是真心话虽然心里偶尔还会想起宋晓梅,但是再从去年夏天宋晓梅一去而不回之后屯就已经断了这个念头。他甚至有时候自作多情的想过,某一天宋晓梅再回来找他,他也绝对不会再对宋晓梅有任何的想法。说白了,他是生气,生宋晓梅的气,虽然他知道,这并不能怪宋晓梅,只能怪自己的命运,把人给吓着了。可是他还是气,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真的么?”吴梅丫明显不相信。 刘满屯扭过头,笑了笑,说道:“真的。 “那你为什么说保国哥好,想让我嫁给保国哥么?可我喜欢你!”吴梅丫有些着急,有些完全不似平日里的她那般,近乎疯狂的站了起来,很直接很干脆的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她眼里流着泪,声音哽咽着:“满屯哥,既然你不想娶宋晓梅了,那你总得娶媳妇儿成家的,我不好么?” “不不,梅丫……你好,真的,可是,可是我是你哥哥。”刘满屯从没有见过吴梅丫如此的直爽和生气的模样,他有些手足无措。 “保国哥,也是我哥哥,为什么你们要让我嫁给保国哥?”吴梅丫哭着,生气的质问道。 刘满屯愣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虽然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儿不能怪自己,自己又没有说非得让吴梅丫嫁给赵保国。这事儿的责任在爷爷,是爷爷在做主这件事儿。对于刘满屯来说,你们谁娶了谁嫁给谁,与我何干? 吴梅丫好像也想到了这一点,自己有儿冤枉刘满屯了,心里一旦有了少许的愧疚自责,便马上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冲动的行为了。吴梅丫赶紧坐回到炕沿儿上,满面羞红,低下头不住的抽泣起来。 “梅丫,实这件事儿,这件事儿你不用太难过,也不用着急……”刘满屯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缓缓劝慰着:“保国哥也没想过这事儿,他,他给我来信也说了,他会在部队上当官儿,到时候娶个当官儿的老婆,他……” “呵呵,保国哥也不愿意娶我。”吴梅丫苦笑着嘲笑着自己,抬起头来看着刘满屯,抽泣着问道:“哥,我是不是长的很难看?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没,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梅丫,你长的好看,比谁都好看,真的。”刘满屯很真诚的说道,这话绝对不是违心的,因为吴梅丫的长相确实不赖,起码在村子里同龄人中,绝对算是上是最漂亮的大姑娘。一年来不少人上门儿提亲,都被刘二爷回绝了,私下里一打听,感情人家刘二爷留着吴梅丫要给赵保国当媳妇儿。于是人们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那是人家养大的闺女,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无可厚非,又不是亲生的兄妹。农村人朴实厚道,想问题也简单,没人对此有任何意见。 吴梅丫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她觉得既然如此,满屯哥就没理由不娶自己了。在那个年代人的心里面,还没有像现在人那般,对与男婚女嫁的问题考虑到爱情观上。 “我,我的命不好。” “我不怕!” “可是……可是,唉。”刘满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了,只能敷衍着说道:“等再过几年,老天爷要是真的不难为我了……” “你就娶我,是么?”吴梅丫有些迫不及待。 “这……嗯。”刘满屯犹豫不决,但还是点了点头,他不想再伤吴梅丫的心,不想看着她一直哭下去。今天是大年三十儿,过年呢,总不能让吴梅丫过个不开心的年。 “那好,我等着那一天。”吴梅丫有些哀伤,又有些看到一丝希望后的开心,站起来有些羞怯的说道:“哥,我记得今天你的话,你也要记住了。我回家去了,你早点儿睡吧,明天,还得早起拜年呢。”说完,吴梅丫不待刘满屯再解释什么,便飞快的走了出去,脸上早就烧的发烫了。 刘满屯愕然的坐在炕边儿上,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该是后悔自己刚才的应允,还是该高兴吴梅丫终于高兴了起来。半晌之后,刘满屯使劲儿甩了甩头,抛开这些心头千丝万缕的烦恼,起身往外走去。他决定了,去知青宿舍那里,找郑国忠和肖跃喝酒去,喝醉了才好呢! 大街上,许多的小孩子跑来跑去高兴的叫喊着玩耍着。刘满屯飞快的迈着脚步往村东走着,他现在极度渴望着能够喝些酒,多喝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