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山雄踞西蜀,气势雄伟,唐诗人李白曾有“峨眉高出西极天”之慨,坐定峨嵋西川第一名山的称号。实为海内洞天福地之首。山中景色尤胜,常年云雾缭绕,雨丝霏霏。弥漫山间的云雾,变化万千,前人颇叹此地常有——“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之妙。其中后山多为深山大泽,多为那虎豹豺狼栖身之所,沟壑纵横,云雾叠嶂,常有人见其中有剑光出没,口口相传,都说那里是妖魔纵横之地,常人听了传言,渐渐的裹足不前,倒让那些后山养静的高人异士,凭空落得一个清静。 且说在峨嵋山脚下,有个小小村落,村中不过百十户人家。皆是附近的山民,在一起杂居。相延百余年,竟也渐渐的成了气象。为首的以罗、陆、展氏为最多,其中又以罗氏族人最盛,是故这数十年来,村中皆尊罗氏为长,数代村长皆都姓罗。这一任村长名叫罗经,年方四十,正是盛年,膝下只有一子,名叫罗权,小罗权年只十三,但生得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便像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亦继承了父亲的性格,为人豪爽侠义,便成了村里的孩子王,由于家中也不需要他做甚么活计,便整日里带着一群孩子们四处玩耍,便成了村里的孩子王。 这一日正是暮春三月,艳日当头。一群孩子,正在山壁下的一个平台处玩耍。玩的却是小孩子们过家家的游戏。罗权年纪最大,便被推出来做了爹爹,然后又选了女孩子中,长的最好看的那个,名叫小袖的,当了母亲。然后做了一堆小碟小碗之类,又堆了个土堆,算是喜台,插了两根树枝当做蜡烛,众人拥着他们,嘻嘻哈哈的去拜天地。 罗权年方十三,还是懵懵懂懂的,小袖比他小上一岁,但女孩子家心智早熟,已经隐隐有了些淑女之思,头上被蒙着块布,听着众孩童嘻嘻哈哈的说是要拜天地,脸上烧的通红,心中却隐隐起了丝期盼之念。不知是羞是喜。 众孩童按着他们在台前拜了三拜,然后啪啪的拍起手来,算是礼成。然后嘻嘻哈哈的簇拥上去,将小盘小碗都摆开来。小袖揭下脸上蒙着的布片,看到罗权脸上也罩着一张帕子,那却是她母亲缝制给她的贴身之物,这次将它贡献出来,所存的,不过是她小女孩儿家的一点小小心思,殊不足与外人道也。这时看罗权仍然将它罩在脸上,并未取下,心中不禁大羞,伸手便要去抓。 这时一阵山风吹来,恰巧将那帕子吹去,那帕子是丝绸所制,轻飘飘的浑不着力,被一阵山风吹过,飘飘摇摇的向远处去了。 小袖连忙抢上前去,快步去追,可是那帕子被风吹着,飘上天空,居然落在一棵大树的枝丫之上,挂在上面,怎么也下不来了。 小袖站在大树前面,望着这有两人环抱不过来的树干,以及高高悬在上空的,足有数丈高的树枝,眼泪不停的在眼圈里转着,强忍着不掉落下来。 罗权大步流星的上前,拍着胸脯说道:“这算什么,看我上去把它给你摘下来!” 小袖惊道:“这树有这许高,权哥哥,还是算了吧!” 罗权抬头看看,枝丫高高的悬在半空,看上去确有几分怕人。但听到小袖阻止他,却激起了他一丝好胜之心,在手心啐了口吐沫,说道:“这算什么?年前和父亲下山,连山岩我都曾爬过!”说罢从腰间掏出鹿皮套索,向上一抛,正套在一根最粗的树枝上,用手一试,触手处极为着力,便把那套索系在腰间,然后抓着树干,攀缘而上。 众孩童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罗权一步步攀上去,终于摸到了那根树枝。均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小袖更是觉得罗权乃是天下最有本事之人,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至于自家那块帕子这时却已被她抛诸脑后了。 罗权骑在树枝上,伸手够着了那块帕子,得意洋洋的向着下面一挥,顿时传来一片惊叹之声,罗权十分得意,伸手抓紧了绳索,双足向树上一蹬,身子半空跃起,直向下面落去。想来一个凌空飞坠,让大家看看他的本事。 就在他刚跃到半空之际,忽然空中飞来一物,胁生双翅,长得鹰鼻鹤嘴,样貌十分古怪,张开那长长的嘴巴向着罗权只一啄,罗权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窖一般,顿时失去知觉,那怪鸟伸翅一划,绳索从中断裂,罗权便从半空中直跌了下来! 众孩童张大嘴巴,惊骇的说不出话来。小袖紧紧抓着衣襟,满脸全是紧张之色。这时在山涧之下,突然跃出个白衣人来。身形矫健,如大鹏展翅一般。左手一扬,袖出挥出两道银芒,金铁交鸣之声顿起,铿然有声。那怪物吃他这一击,身势顿挫,口中低低的吼了一声,转身飞了开去,铜铃大的眸子向着白衣人转了一转,双翅一展,飞向天空去了。 那白衣人身形在半空中一个转折,右臂轻轻揽住罗权小小身躯,如一片落叶般,浑不着力的落下地来。 那些孩童都吓的张大着口,说不出话来。只有胆大的孩子这时才惊叫出声:“原来是周老师!” 原来那白衣人姓周名淳,却是去年刚从外地迁到本村的一名塾师,村人看他身材瘦削,不像能干重活模样,也不分田地与他,只是让他在村中教几个蒙童,由那些童儿亲长,每年分些柴米与他,让他聊以度日罢了。他平日里只带着一个女儿过活,深居简出,却从没人知道他还有如此功夫。 周淳看到一众孩童脸上的惊骇之色,心知这次出手,已露了自己形迹,说不得还要离开此地,再度浪迹天涯。转头看向怀中的罗权,心道:“此子颇有侠义之心,倒也是我辈中人。”目光掠到他的脸上,忽然暗叫一声“不好!” 原来罗权的脸上,这时已露出一片紫黑之色,尤其双目之处肿的极大,一双眼睛,竟似要从两个眼眶之中突将出来。周淳心中一惊,这是什么毒物,居然如此厉害! 众孩童这时才纷纷涌将上来,看到罗权脸上的骇人之状,都吓的不敢作声。还是周淳一一分派他们,回家去将大人喊来。又将罗权送回到家中。罗经与罗权之母见到儿子居然成了如此惨状,惊得说不出话来,罗母眼中珠泪,已经淆然而下。罗经皱着眉头,望向周淳,“相处经年,不知先生竟有如此本事!” 周淳一拱手,“我本是飘零之人,带孤女来此地落脚,原不想惊动了尊驾!” 罗母这时早已哭得泣不成声,见二人还在说话,泣道:“你先看看权儿,好端端的出去,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罗经还没说话,村中已有人请来了大夫,周淳也是粗通医术之人,但见到罗权脸上高高肿起,面上呈现一片紫黑之色,均是束手无策。若说是外伤,可没见过有如此严重的。若是中毒,却也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毒性。 他们却不知,空中飞来那怪物,本是峨嵋后山终年积累的死尸煞气,吸取日精月华,孕育出的一个毒物,其巢xue,就在后山他们玩耍之处不远,那日是它修炼初成,第一次出土作怪。偏巧遇到罗权,那一口气是其数百年于泥沼瘴气中所积,其毒性非同小可。周淳早年虽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终非剑仙一流,如何能知? 这时罗权忽的大吼一声,震得房顶瓦片簌簌作响,灰尘哗哗的落将下来。只听他大叫一声:“痛死我也!”身躯挺直,从床上弹起,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一股鲜血如箭一般直喷将出来,将前面一片白地染得鲜红,再探鼻息,竟是只有出气,全无进气,眼见得是不活了。 罗母大声痛哭,晕倒在地。周淳忙伸手搭上罗权脉膊,只觉他体内生机正飞快消逝,眉头顿时一皱。他虽然来此地时日未久,却也喜欢罗权这孩子胆大心细,为人豪爽义气。甚至曾有传他衣钵之心。这时见他已然无救,心中也是难过。三指搭在他脉门处,久久不愿松开。 “咦?”周淳眉头忽然轻蹙起来,只觉得罗权的经络中有一道极细小的气息,虽然细微至不可觉察,但却绵延悠长,极顽强的从丹田处,向着四肢百骸散发出去。这丝气息,却似与罗权的身躯格格不入,在罗权的经络里上窜下跳,把那周身的奇经八脉,当做了一个战场一般! 罗经看着罗权的脸色时青时白,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流淌下来,心中亦是痛如刀绞。请来的大夫只是叹着气,让罗家速速准备后事。周淳却是搭着罗权的腕脉,沉吟不语。 罗经的心中生出一丝希望,望向周淳,“周先生,小儿可还有救么?” 看着周淳缓缓摇头,罗经心中便似坠入了冰底,这时周淳却道:“令郎所中之毒,其性之猛之烈,实为我平生仅见,换得常人,一时三刻之间,早已毙命。令郎却能撑过此时,可见冥冥之中,未必没有定数。”说罢从袖中摸出一粒丸药,“这时我昔日登少室山,由一位僧人赠我的小还丹。功能易筋洗髓,且吊得数日性命,便有转机也说不定。”说完取来清水化了,撬开罗权牙头,将丹药灌了下去。 说来也怪,这丹药灌了下去,罗权不断抽搐的身体便慢慢平复了下去,气息也变得悠长起来。罗经与清醒过来的罗母大喜,忙不迭的向周淳道谢。周淳却并不受礼,只是说:“这丹药虽然灵效,却无怯毒之功,只是吊住令郎数日性命而已,待得药效尽了,仍是无用。尊夫妇还需速速寻访名医,为其诊治才是。”说罢掉头还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