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的视线稍稍离开一会,放远视角,在距离斯诺德教堂8公里外的另一座教堂之中,此刻正在举办着一场更为隆重的婚礼。 和人去楼空的斯诺德教堂不一样,这座位于克莱森的教堂被挤得满满当当。 当然了,一个很明显的原因就是这座教堂小的不成比例,举个例子,刚才斯诺德教堂的偏殿礼堂就要比这儿大上一倍。还好受邀前来观礼的贵族人数实际上也没那么多,总共六七十个,凑合着也能坐了,最关键这是王子的婚礼,心里就算积压了再多不满,那也只能憋在心里。 眼下,负责做证婚人的安格特伯爵,正好读完了门下找人代笔的大段祝词,在一片掌声雷动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舒展了一下身体,优雅地拄着手杖,不时地点头还礼。 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他的目光仍望着礼台上,那对交换戒指的新人。 “凯文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伯爵像是喃喃自语,但很显然,他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 和他坐一块的人自然是他的心腹,左手边的是龙骑兵团的队长菲尔爵士,而右手边的则是王国陆军两位上将之一的多鲁门将军,今天征调来维持婚礼秩序的护卫军里,有一半是他的士兵。 能坐到这种级别位置的人都不是蠢人,很快听出了伯爵的弦外之音。 “伯爵大人,有什么不妥?” “凯文昨天突然宣布更改了婚礼举办的场所,今天也没有见到斯科洛维奇来的王族,只有几个充数的使节,但这不是最奇怪的……你们知道我刚才宣读婚礼祝词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 “咱们王子殿下的新娘给人调包了。” “什么?” 多鲁门将军的粗嗓门忽然拔高了调,吸引了不少视线,他赶紧打了一个马虎眼,才没有影响到婚礼的继续进行。 “安静一点,别这么大声。” “伯爵,您说的是真的?” “我怎么可能会认不出真正的科斯洛维奇公主?很明显,那头金发也是假的。” “那么,王子……凯文他究竟打什么主意?”这一会换成了菲尔爵士在旁侧问。 “不知道呐。” 话是这么说,但是伯爵面色却是古井无波,似乎这些古怪对他来说,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件小事。 边上的多鲁门将军压低声冷笑起来。 “就算他搞些古怪又有什么,难道我们还会怕他不成?这里的人都是你和我的手下,他凯文一个没继位空有名头的王子,还能翻得起什么浪来。他若是有什么想法,就直管使出来,反正他这条小命肯定活不过今天。” 安格特伯爵嘴角浮出了微笑,习惯地摸了摸手杖。 “是这个道理,就让我们看看他最后的表演吧。”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牧师将手放在了圣典上宣布。 “现在,我宣布,新郎凯文先生和新娘冰蓝小姐就此结为夫妻,无论疾病贫穷……” 当牧师报道新娘名字的时候,一众贵族面面相觑,感觉好像跟之前听到的关于科斯洛维奇公主的名字好像有点出入啊,而刚才新娘盖着头纱,隔远了还看不清楚,但现在新郎揭开了头纱,与之接吻之后,很多当初参加过婚礼的人统统惊呆了——这压根不是同一个人嘛。 那些贵族看看皇后玛丽安,丝毫没有王子娶错媳妇的异样,在含笑地偷偷拿手帕抹眼泪,难不成其实是自己搞错了? 甚至有不少人生出这样怪诞的想法。 一时间观礼的座位上有一些嘈杂,议论纷纷,但是下一秒,就像是掐准了时间一样,当牧师说道婚礼礼成的那一瞬间。 浓密的黑影贴到了教堂四壁上的那些彩绘玻璃上,发出一阵清脆的爆破音,随后,玻璃的碎片四溢,十多道人影从各处的窗外钻了进来。 “呲————!” 事情的突变让入场的宾客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直至一个靠近窗边的贵族,脑袋脱离了身体,飞上了天。 他身边的女伴,发出了穿刺耳膜的尖啸,让在场的所有人意识到了一个相同的问题。 有刺客! 但是为什么戒备森严,被军队团团包围的王子婚礼上面会有刺客出现,这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这从来不是重点,至少对于在这场婚礼当中只负责观礼,毫不相干的那些贵族来说,现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是比自己保命来的更重要的? 但是别人不想,不代表伯爵等人也是没脑子的人,他几乎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多鲁门将军。 将军凝重的摇了摇头:“不是我的人。” “凯文?”伯爵忍不住怀疑。 现场很混乱,所有人都焦急地往外跑,但是要找到凯文的身影一点都不难——因为他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而且这座教堂里的人也不算很多。 但是出乎伯爵的意料,这时候的凯文一身浴血,他已经拔出了本该是婚礼象征性的仪剑,砍飞了两个刺客的脑袋。 只听他大声喊:“保护好我母亲大人,外面的军队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伯爵和将军面面相觑。 “不是他?”多鲁门将军疑惑地问,“那是谁派来的刺客?” 这些刺客身上清一色都覆盖着黑色斗篷遮掩身份,现在也没时间去验明正身了。 “不管是谁派来的,这点人手我还没放在眼里——队长,将军,刚才王子的话听见了?我们作为臣子的,可要替他保护好皇后呐。” 伯爵不愧是伯爵,很快地就找到了突破口,对着菲尔爵士和多鲁门将军下命令,只要控制住没有武力的玛丽安皇后,就算这是凯文在演戏,注定也是一场蹩脚的演出。 多鲁门将军立即意会,发出冷笑地朝着惊慌失措的玛丽安皇后那边靠了过去,因为今天是儿子的婚礼,玛丽安皇后身边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侍女。 更何况—— 伯爵敲了敲手杖站起来,他在手杖三分处的位置轻轻一按,手杖就拆分成了两截,一把明晃晃的细剑被他从手杖当中抽了出来。 一瞬间,剑光浮动,已经在向他袭来的刺客身上点出了三朵致命的血花,分别命中咽喉,心脏以及腹心部位。如果把这几年一直处理政务的伯爵当成一个文官看待的人,估计会惊讶到合不拢嘴,但事实上,伯爵的地位从一开始就是从武勋上建立起来的。 艾森德好歹是个偏重武风的国家,这些刺客在伯爵的手中不堪一击,而菲尔爵士与多鲁门将军这种现役的军人对付起来更是轻松,这些刺客在两人的手下走不过两招,甚至不用拔剑,多鲁门将军徒手就能将对手给搓圆捏扁了。 这些刺客当中还有一些魔法师,但是——太慢了。 力量也完全不够,老实说伯爵对这些刺客只有失望两个字,这跟他伏击在回程路上,用来暗杀凯文的那些刺客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他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凯文做的了——如果是,凯文的脑子被驴踢了吗? 但如果不是,这些刺客又是谁派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是那帮反王国的暴徒? 伯爵越想越有可能。 毕竟真正治理一个王国,你永远不能够让所有人满足,有多少对你感恩的人,就有多少对你埋怨憎恨的人。要保证贵族统治阶级的利益,那么自然要剥削那些下层的贫民和奴隶,要让大部分人过得安心,那么就要牺牲不服管制的小部分人。 所以就算有一些人跳出来,想要反抗,藐视王权也是惯例,只是伯爵没想到这群人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 他对着已经杀红眼了的多鲁门将军喊道:“留活口。” 实际上,当教堂里传出刺客的动静之后,驻守在外边的大军就开始行动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场闹剧就像夏日里的阵雨来的突然,却匆匆结尾。当一小部分精英持着武器火烧火燎冲进来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大部分贵族甚至没有逃跑,因为他们发现,这里的一些将领,甚至自己都能轻易地制服这群蹩脚的刺客。 他们只是突然出现,所以杀了个措手不及,但实际上,真正被干掉的贵族,用一只手也能数过来,当然,受伤的人还是有一些的,但说来羞愧,这些伤其实大部分都是他们慌乱之中被自己人伤到的,只是反正也没有人出面证明,干脆都推给刺客,往自己身上抹点血,还能换个临危不惧,英勇杀敌的好名声。 多鲁门是个杀心重的人,在伯爵出声前,他可一点都没留手,等到伯爵下了命令,他才悻悻然地一把夺了对方的兵器,像是提一只小鸡一样地把对方拎到了众人面前。 “检查一下,看看他嘴里有没有毒药。” 这个时候凯文也走了过来,他先是询问了一下皇后的情况,得到平安无事的答复后才转向这边。玛丽安皇后倒是没有太多的惊慌,和两年前丈夫被刺比起来,如今的只能算是小场合,但是眼看着儿子的婚礼砸了,平常待人事物温和的玛丽安皇后难得地发了火。 “不可饶恕,一定要彻查凶手到底是谁派来的!” “放心吧,皇后殿下,我们会搞清楚的。” 伯爵于身份上也要先让皇后宽心,不过他自己心里倒是打起了小九九。 别的先不说,只是这次刺杀事件的时机太过凑巧,正好赶在伯爵预定的行动之前,这么一来,回程的路上凯文也必然会警觉。 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 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了,哪怕是这个国家手眼通天的安格特伯爵,他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个意外就收回这次行动。 但是没关系,哪怕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他也是不可能失败的。 伯爵有这个自信。 剩下的,就是要搞清楚,究竟是谁导演了这么一出蹩脚的闹剧。 在众人视线当中,多鲁门扯下了那个刺客的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