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荣赶到这座山寨的时候,距离史文恭的最后出击已经过了两天。令花荣都莫名惊诧,这山寨居然还没有被金兵攻陷,一千出头的宋兵仍旧在此守卫,其中半数带伤,领头的张晖更是伤重不起。 “原来如此……”从张晖的口中,花荣得悉了史文恭的抉择,沉默半晌,方道:“我闻报之后,便即督军赶来,沿途中处处小心,却并未见到许多金兵拦路,斥候也只探得些金人伏兵的痕迹而已。想来金人本是集结大兵以待我,不料史统制竟敢轻骑深入,彼首尾难顾,这才舍我而去,一并连你这小小山寨也不及攻取。” 花荣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他也料到了金兵会在中途设伏拦截,却不能坐视本军将士被围而不救,当即将部属分为十队,每队都由相当数目的战兵与震天雷营组成,沿途占领大道两旁的山头,以震天雷居高临下的攻击威慑金人的伏兵,如此交替掩护,以保军行无事。 这种行军速度有限,但安全却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障,金兵的小股部队根本无法对花荣的运动中的军队构成威胁,过了一天之后干脆就再也见不到金人的踪迹了。虽然如此,花荣亦丝毫不敢大意,直至到了这座山寨,与留守的宋军会师之后,方知史文恭下落。 张晖咳了两声,吐了一口痰在地上,他那夜突击增援史文恭时。被敌兵地兵器震伤了肺叶,伤势日渐沉重,现下只能躺在那里和花荣说话了,连吐出的痰里都带着血丝:“花统制……史统制走了两日,咳咳,不见消息,只怕是……统制既已到此赴援,当以大局为重,这便收……收兵了罢。” 花荣虎目一闪,看了张晖一眼。却道:“张万户,我即刻命人送你等伤兵向后撤退,料想到了会宁府,郭太尉亦当到彼处矣,不虑无人接应。我花荣却要再向前深入,你这些残部中尚有战力之人,说不得要仍旧留守此地。” 张晖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却牵动了肺叶。猛烈咳嗽了起来,见花荣起身将去,也不顾自己咯血,一骨碌翻在地上,抓着花荣的战袍,急急道:“花统制,岂以张某为贪生怕死之人!统制身负万军之重。咳咳……不可轻敌!”好容易一句话说出,已是禁不住吐了两口血出来。 花荣脚下一顿,回身将张晖扶起躺好,沉声道:“张万户身上伤重,军机之事不必多虑,只顾己身便是。花荣并非莽撞之人,此去实为求胜,有相公大军在后,谅亦无事。只这山寨虽不甚险要,位置却好。故而须得留兵守把,今万户余部可暂且归我统领,只管放心。”说罢吩咐郎中悉心照料张晖,再不回顾,大步而出。 “求胜?莫非我军目下竟有胜机……”适才强自移动,又牵动了伤势,张晖已经是昏昏沉沉,脑子也动转不得,不多时便昏睡过去。 花荣到了外面,吩咐召集山寨中原有官兵。顷刻间皆至,连带伤者也都强起到来,依着cao练过的队列排列整齐,只是连日血战,又被史文恭抽调了大部精兵。余下的残兵多半都是不成编制。 花荣望着这残破稀疏的军阵。心中忽地一阵激荡,好似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想要从心底里冒出来一般。他强自镇定了。方大声道:“众将士!你等血战不屈,已为我大军赢得胜机,如今这山寨由本统制遣兵驻守,尔等有功之臣,可即交卸军务,向后撤退。” 众军士一听,不觉一阵sao然,过了一刻,一名营长踏上一步出列,大声道:“花统制!史统制出征未还,我部若离沙场,与逃兵无异!若无军令,我部愿仍守此地!” “你姓甚名谁?所任何职?”花荣面色如常,问过了那营长的名姓职务,方道:“我今将深入穷追,不令敌兵走脱,此地为我军进退要地,不容有失。如今你部只得五百可战之兵,万一敌大兵掩至,能为我守此否?” 听说花荣要深入穷追,军阵中又是一阵微微sao动,那营长的胸膛挺得更高,声音更响:“请统制益我生力军五百,末将王六哥,敢为统制守此地不失!” 花荣蓦地提高了声音,喝道:“尔有何能,敢出此大言?可知军中无戏言!” 王六哥昂然道:“统制既敢深入,必有以当敌大军之法,否则乃是驱将士自蹈死地,不堪为大将!敌大军不至,若只数千之众来犯,末将敢保这山寨万无一失!” 花荣瞪着他看了一会,嘿了一声,喝道:“好!如你所请,五百生力军,我给你!守住此地两日,便是你的大功一件,到了相公面前,我保举你作统领官!”两日之后,郭药师部也当赶到这里,再往后就是高强地大军,是以花荣有此一言。 那王六哥高叫一声“得令”,身体站得如标枪一般挺直,更不多言。花荣点了点头,挥手吩咐解散,留下五百兵马相助守卫此地,随即再命大军起行。 他自己上山寨视察防御,手下大军却不停留,依旧是各部相互掩护着向前行进,此时先锋已经超出这山寨两三里地。花荣回到军中,催促大军趱行,军中掷弹兵统领官李衮忙问道:“花节帅,须防敌军伏兵!” 花荣摇头道:“三十里内必无伏兵,三十里外可随机应变。史文恭这厮,若是拼了性命还不能扯住女真大军,死了也是活该!”李衮一惊,见花荣俊面铁青,全不似平素那般淡定模样,不敢再说。只得依旧催督大军前进。 同日,高强跨过了按出虎水,抵达会宁府左近,只比从别道挺进至此地郭药师晚了几个时辰而已,当天傍晚便见到了郭药师,也得悉了此前的战局。 乍闻史文恭兵败之后,仍旧率轻骑深入,花荣亦毫不停留,跟着追了下去,高强大惊失色。连连跌足道:“糊涂,糊涂!一之为甚,岂可再乎!花荣谙熟兵事,当知进退,今番怎的如此意气用事,莫要坏了我数万大军性命!”史文恭追击不成被反咬一口,已是令他痛心不已,照理花荣应当是谨慎从事,等待大军前来才好进兵。怎么还能冒进? 郭药师也不晓得花荣的盘算,不敢答话,只是诺诺。高强正在那里急得冒火,忽然听得有人大声道:“相公如何不知,此正是破敌之时?花统制当机立断,实乃将才也!”抬头一看,正是李孝忠。 见是这位常胜军中少有的战术长才。高强的头脑也开始冷静下来:“孝忠此话怎讲?” 李孝忠不慌不忙道:“相公,我军挥军北上,犁庭扫xue,若是金人举兵远走,虽是落败,亦不伤元气。如今前部失利,史统制勇气虽可嘉,然亦难掩败局,倘若就此退兵,金兵声势陡张。时近初冬,我军前不得进,也只得退返黄龙府。若如此,相公岂不是空自往返一遭?” 高强皱眉道:“此话不错,然而事以至此,若能全师而还,未尝不是上策。” 李孝忠摇头道:“非也!金人悉兵来拒我,被史统制轻骑深入其后,不得不临时撤回,其势已衰。我料彼兵布置。若是本欲设伏道左以待花荣援兵,势必分队广布山林之间,方可俟花荣深入之后集兵攻之,若仓惶后退以应史统制,单单这兵力调度便多有不遂。仓促间进退不一。怎能当花荣有备之师?故而花荣这一进,进的好。进的妙,正中金兵软肋,诚知战机之要也!” 高强想了一会,忽然脑际灵光一闪,问道:“孝忠之意,莫非是说金人欲攻不得而急转向后,阵势已乱,花荣是相机而进?”其实他想到地不是兵法,倒是以前看足球比赛时常看到的,攻防转换之间若是节奏一乱,便会给敌方以可乘之机,听起来倒和现在地局面有些相似,不过这等念头却不足为外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