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上,晨雾散去,望远镜里的视界清晰了许多,史文恭也就更加忙碌了起来,他不断地从一个高点奔向另一个高点,眺望山下金兵的调动和集结状况。 看了一时,仍不见敌军有进攻的迹象,史文恭便命人找来马五和高六两个统领官,将自己观察所得向他们一一说了,皱眉道:“敌军不乘时猛攻,一经挫败便畏缩不前,遮莫另有诡计?二位统领参详则个。” 高六与马五一般儿出身,为人甚是勇猛,一副虬髯扎里扎洒,两臂犹如铁棒般刚强有力。见史文恭这般说,便笑道:“统制,我也不晓得什么诡计,女真人若不上来,咱们就在此等候援兵,花统领离此不过一两日路程,到时候这围自然就解了。” 史文恭撇了撇嘴,其实高六和他是一路人,想法也差不多,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玩诡计可就非他所长了。不过史文恭好歹见过了类似高强这个级别的人是如何思考运筹的,也懂得些策略的重要性,此刻寻二人来便是想要听些自己所想不到的见解。 马五在旁沉吟不语,见史文恭的目光转向他,摇了摇头道:“统制,目下金人或许有甚诡计,不过咱们困于山寨中,也无所作为,目下只得先谋保此山寨而已。我观山下金兵动静,恐怕已探明了我军防御阵线,接下来若是要再攻,多半要择一地集结精锐猛攻。西侧山坡较缓,坡上山石甚多,当为金人攻山之路径。统制可命精兵在此守备,随时增援,余下各处有我等守把,一时也无大碍。” 史文恭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有一丝幻想,如果金兵为了什么更大的计划,暂时停止对于他的攻击,别人他管不着,现在这日子可就好过的多了。说不定到了夜间还有突围之望。身在重围之中,纵使是如史文恭这般勇猛自负,也不由得要为自己地性命考虑几分了。 只是现今日头尚高,这一个白天能不能熬过去都未可知,想那么多有何用?简短交代了几句,三人各回本位,只过了片刻,山下喊杀声又起,这一次与上次不同。山下众金兵都取了遮蔽物----女真人平时是不大用盾牌的,有了重甲防护,双手空出来可以使用更重的兵器和弓弩,盾牌只是累赘而已。 如今面对宋兵的强力箭雨,女真人也只得设法避箭,盾牌一时不易得,便以各种材料代替。木板皮革铁锅统统上阵,看上去颇有些好笑。山上宋军刚刚胜了一阵,士气正旺,便都大声鼓噪起来,诸般污言秽语泼将下去,金兵只作不闻。 山下号角声起,宋军便都闭上了嘴巴,绞紧了弩弦只待敌方冲锋。哪知各方金人随着号角声向上爬了一段,却又停了下来,将将距离宋军二百步远。神臂弓的短矢纵然能射到这里,也穿不透身上的铠甲了,若要掷弹,又嫌远了些。 史文恭一拍大腿,恨恨道:“若不是轻骑追袭,弃了辎重,定要叫尔等尝尝震天雷的厉害!”他也看得出来,金兵现在明显是看穿了他手中没有震天雷,才敢放心大胆地逐步向前推进,将冲锋发起的位置尽量前移。事实上。这才应该是女真人习惯的战斗方式,无奈开州一战在震天雷下吃了大亏,一里地内地兵力集结都成了送死,这才改而采用分头进攻。 “视我枪尖所向!”史文恭再次策马奔驰起来,手中的大枪挥舞在空中。却迟迟不能落下。何也?山坡上的金兵居然就这么趴在那里。过了盏茶功夫还是一动不动,敌人不进入射程。史文恭这大枪如何落下去? 直到他等得不耐烦了,山下的号角声才再一次响起,却并不是所有的金兵都起身开始冲锋,唯有西侧山坡上的金兵发出了惯用的怪叫声,借着山石和手中的避箭之物,左闪右躲地冲了上来。 到了百步之内,空气中再次响起了大批劲矢的破风之声,只是这一次,金兵手中地避箭物起到的作用,奇奇怪怪的撞击声响成一条声,意料中的惨叫声却只是寥寥可闻,那种女真人特有的怪叫却是越来越响了。 “这一遭定然能冲上山头去也!”绳果在山下见了此景,大是兴奋,向左右叫道:“宋军雷弹不能及远,咱们趁此举兵上攻,只消能打破这一面,山寨自破!可莫要兵力不足,吃宋军雷弹赶了下来。”原来娄室已将战斗力最强的绳果军调到了这一面来。 斡里朵紧紧按住绳果的肩膀,叫道:“大兄在此观敌掠阵,待小弟前去破阵!你身负我家之望,不可轻身犯险!”说罢,向左右地合扎亲兵使个眼色,自己却抓起兜鍪,率领后队向前冲去。 绳果一惊,却被几名合扎亲兵抱住,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斡里朵顶着箭雨冲到前队之中,此时宋军的箭矢越发密集,威力也随着距离的拉近逐渐上升,中箭倒地的金兵越来越多,绳果在山坡下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忽然之间一阵爆响,两道黑烟在斡里朵的身旁冒起,顿时蒙住了绳果的视线,他失声叫了起来:“三弟!”掌心雷虽然不似开州会战中的震天雷弹那么威力巨大,也较为女真人所熟悉,然而倘若在极近处炸开,纵使身着重甲,也当受伤不轻,甚或活活震死。 硝烟一吹即散,斡里朵的身影忽地又跃了起来,看上去竟已到了宋军眼前!绳果这一下由惊转喜,大叫道:“好三弟,杀上去,为阿玛和四弟报仇!” 斡里朵好似听到了山下兄长的吼声,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重伤不起的合扎亲兵,挥舞着短柄狼牙棒便直向上冲去,口中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女真人惯常地怪叫声:“呼嗬!”呼吸之间。一股腥味从腹中直泛上来,大约已经受了些震伤,可是他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受了这么久地压制,终于冲到宋军的面前了! 下一刻,锣声三响! 宋军的弓弩手顿时潮水一般地向后急退,接着又是一波掌心雷从弓弩手的身后飞来,在将将冲上山头的金兵阵中炸开。斡里朵一个踉跄,险险栽下山去。好容易单膝跪地才稳住了身体,正要一跃而上,忽然觉得身下的大地微微震动了起来,那是令他无比熟悉的震动。他骇然抬起头来,眼前一个庞大的黑影跃然而出,一点银光闪电也似地刺向咽喉。与此同时,空中又响起了那曾经回荡在开州战场上的战鼓声。 “骑兵!宋人竟敢在这山坡上用骑兵!”这是斡里朵短暂人生中地最后一个念头。 “三弟!”绳果嘶声大吼,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全身银甲的骑兵从山坡上腾跃起来,大枪将斡里朵的身体挑在半空。枪身因为沉重的负担而出现一个明显的弯曲,随后就象一条被压抑地游龙般飞起,将斡里朵庞大地身体轻飘飘地甩了出去。 “宋猪!咱们也上!”绳果怒发冲冠,他甩开身旁的合扎亲兵,策马就要上前迎战,却被几个亲兵扣住马笼头,大叫道:“宋人居于高处。不可力敌,大太子先退百步!” “胡说,这山坡,宋兵冲不下来!”虽然看上去较为平缓,但根本没有什么山路可言,这样地山坡就算是最精锐地女真骑兵也不敢一冲而下,绳果决计不信宋人能冲到山下,冲到自己面前。趁着现在对方的箭矢与雷弹都因为骑兵的反击而不能发射,正是再次发起冲锋的大好时机,否则的话。已经冲到山上的兵力将在宋军骑兵的蹂躏下全军覆没,这一仗就又要败了。 他挥起马鞭,将几个合扎亲兵地手抽开,大叫道:“金国的勇士,莫要叫宋人的骑兵在我国中耀武扬威!”仅存的铁浮屠,被他的话和山头同族的血激发了凶性,隆隆的蹄声向着山坡上疾驰而下的宋军迎头杀去,两股铁流锋芒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