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百花见此情景,慌即张开臂膊将石宝接住,撑着他长大的身子坐在地上,双手捧着这男人的脸,连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可那合起的双眼,还会否再度睁开,看看这生长于斯的大地,还有眼前念兹在兹的玉人? 大约是还有未了的心愿,或者是心上人的呼喊给即将熄灭的灵魂之火注入了一点灯油,石宝微微睁开了眼睛,注视着那含泪凝望自己的美丽双眸,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答……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石哥,石哥!” 手勉力举起,指向西方,那里有他们的家罢? 我,和我们…有的兄弟,姐妹…屏住一口气,尽管说的断断续续,口中不时咯出的鲜血打断着他的说话,但他不能休息,这一口气若断了,怕就是再也接不上来了! 拼尽了最后一点气力,他终于向自己的心上人说出了自己的心愿,最后的心愿: 不是表白,两人之间的那分心意,原本不需要任何的表白;不是乞求,他该为她做的事,付出生命也要去作,她会为他作的,自然也是蹈死不悔。只不过,在生命即将消逝的这一刻,石宝终于可以明白地抛开教派加载于自己肩上的责任,说出自己希望和心上人一起回去的处所,也是他真心以为,自己的教中兄弟姐妹们所应当属于的地方,那清溪流淌的山涧,那高深幽静的山林,而不是这繁花似锦的杭州城、汴梁城。 “我答应,我答应你!石哥。我们一起回家!”双手环捧心爱男子的头颅,感受着手上的分量渐渐沉重,眼睛也渐渐合上,方百花心中无比惶恐,像是脚下一片万丈深渊,而她却刚刚从手中失去了唯一可以依靠的绳索。 反复说着应承的话,仿佛这样就能够满足石哥的心愿,作为交换。你也该再次把眼睛睁开来,看看你的百花meimei罢?用力捧起忽然变得沉重无比的头颅,仿佛这样就可以留住一点生机,留住那曾经无数次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关爱目光,直到双臂环起,将石宝地头紧紧搂在怀里。方百花终究是喊了起来,凄厉而又绝望:“石哥,石哥!你不能丢下我。不能丢下你的百花meimei啊!” 鲁智深早已收起禅杖,面对这一对诀别的男女,他并没有任何话语,也无法找到任何话语。心中一股愤懑无处宣泄,**横杖四顾心茫然,却正看见一个正要溜走的佝偻身影。 “妖人,哪里走!”鲁智深提起禅杖,几个纵跃已经拦在汪公老佛身前,怒道:“你这狗头。对那女子使了什么妖法,能教她先伤了石宝兄弟,又来伤洒家?” 汪公老佛原本是要趁着众人都在注视石方二人诀别的当口,悄悄溜出包围圈。无奈一来石秀手下的军士们业已合围,阵式甚为严密,二来他背心中了武松两记连环脚,受伤竟是不轻,这会功夫暗自调匀呼吸,胸腹间还是隐隐作痛。使不得力,因此上才没能走脱,被鲁智深拦住。 这时听见鲁智深动问,正中下怀,嘿嘿笑道:“妖法?这便是老夫门下不传之秘,善能摄魂拘魄,你等妄人又哪里知晓了?” 鲁智深还未答话,一旁早恼了武松:“老匹夫!依你说来,若没有这劳什子摄魂之法,那位圣女原是不会伤了石宝大哥地?” “哼哼”,汪公老佛情知这一下众人的矛头都要指向自己,但他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丝毫不肯服软:“你看这两人哥哥meimei的甜蜜模样,要不是老夫机警,前日便瞧出不对,用摄魂制住了这女子,莫说要她伤了石宝,便是想要带她逃走也是不能,只消一见这石宝地面,这女子还不早就脚步都挪不动了?” 武松大怒,骂道:“你这杀千刀的匹夫!好端端一对鸳鸯,被你这狗屁摄魂法弄得拔刀相向,这女子亲手伤了自己的心上人,那是比伤了她自己更加要难受百倍,每常思想起来必定心如刀绞,眼看着也是命不久长,你这可不是一举害死了她二人!” 这番话说出来,鲁智深倒颇为惊奇,这徒弟学武聪明的紧,平常事情可多半大大咧咧地不加在意,想不到这时候说出这番话来,连我和尚都不甚了了的妇人家心思,他却说的头头是道,可不是异数?莫非……嘿嘿,我这小徒身上也有甚情孽牵缠? **只顾琢磨别人,他却不想想,自己一个出家之人,倘若对于妇人家的弯弯心思一清二楚,可不真是成了名副其实的**? 武松可不知自己师父脑子里转地念头,自顾自的越说越怒,“呛啷”一声从背后拔出一对雪亮双刀来,正要上前动手,忽听圈外一个女子声音道:“且慢!” 听声音倒是有些耳熟,武松转头望去,见方百花轻轻放下怀中的石宝,缓缓站起身子,一步步向圈中走来,双眼死死盯住汪公老佛,怒火直欲喷了出来,神情冷冽之极,竟无一人拦在她身前,任凭她来到汪公老佛身前。 “师父,你叫我作摩尼教的圣女,不能嫁人地,我作了,石哥不能娶我,只好也入了摩尼教作护法;你叫我去引诱朱缅,说假意嫁他,为的是我摩尼教的大业,我也作了,石哥被你蒙在鼓里,还以为我只是去找朱缅谈判,后来又被你派去苏州办事,不过他现下自然是知道了,否则也不能来找我。”她说到石宝的时候,神情竟然淡定的很,丝毫没有动情激愤神态,仿佛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现如今,石哥死了,因为我而死。他要我带他回家,还要带我们教里地兄弟姐妹们一齐回家,——那可不是你想叫我们去的地方罢?”方百花微微侧过头,月色朦胧下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甚至有几分俏皮,几分嘲弄的错觉:“师父,你又想叫我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