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过午时,杭州城内外依旧热闹得很,处处可闻人声。本来这时代的市民夜生活就很丰富,杭州城又是东南形胜,自本朝开国时吴越王钱俶在此割据而后又归降中央,数百年来未遭兵火涂炭,这一方的富庶可称甲于天下,市民的夜间生活自然也是随之水涨船高了。 况且最近摩尼教在杭州大搞朝圣活动,四方信徒的涌入使得杭州夜景更加暄腾,摩尼教教徒虽然清苦持家守望互助惯了,不过多数人平常也没啥机会来这杭州一游,如今好不容易借着参拜圣女的机会到了这里,晚间杭州街市又是花样繁多不逊汴梁,哪里能不逛个痛快? 只是外来人口促进消费和给城市治安制造麻烦这两个定律,古今实在是没有什么区别。街市确实是加倍热闹了,连原先一些因为大批摩尼教教徒的涌入而忧心忡忡的商贩,这些时日以来见教徒们大多纯良不恶,这时也放开心思开门做起生意,有的还延长营业时间直至深夜,听说城东涌金门那里已经有通宵营业的了;与此同时,人流量的增加也给杭州官府增加了莫大压力,缉捕使臣忙的鸡飞狗跳,什么喝酒闹事,什么调戏大姑娘,什么顺手牵羊,什么拐卖幼童的,林林总总的治安案件发案率比平时上升数倍。 本朝地方上的治安都是由衙门负责,几个都头在缉捕使臣带领下率领数百弓手维持,平时是足够应付了,现在却是顾头不顾脚,深恨没有分身之能。无奈之下,杭州知府阮大城出面,请驻泊兵马都监司朱缅派军协助,五千禁军的加入登时稳定了局势,却也同时分薄了原先守卫都监府的力量,现在留守都监府的不过数百人而已。 “所谓我专而敌分,在这局部小小地带,我的军力可是超过了对手,何况有心算无心,对方又有摩尼教掣肘,哼哼,这一仗还不是三个指头捉田螺——十拿九稳么?” 站在都监府左近的一处二层小楼上,高强遥望着数百步之外的朱缅府第,脑子里被关于这次行动的各种念头塞的满满噔噔。此处是朱冲给他们安排的临时居处之一,石秀手下三十名东京禁军就藏身于此,有一个都头统辖着,现下正猫在楼下待命,预备用作高强的亲兵。 只听楼梯噔噔响,高强转身望去,见许贯忠上来,微微笑着打个手势,示意万事俱备,高强心中忽然有些激动,只觉胸中呼吸有些迫促,要说的话梗在嗓子里,急切间竟然吐不出来,咽了口吐沫也没缓过气来,只得把手势比了一下,哪知心急乱了方寸,打得竟是个现代西洋表示胜利的手势。 这手势现代人人皆知,放在宋朝却什么都不是,许贯忠这等聪明人也只得愕然以对,心说衙内这是何意?两个?两个什么? 正在心念电转东猜西想,幸好高强恢复过来,换了个对方能看懂的手势,用手往前一指都监府的方向:“传我将令,兵发都监府去者!” 许贯忠这个却是明白的,忙即下去分布人手传递消息,约定一刻钟之后便行发动,肚子里暗暗纳罕:“想我跟随衙内也有大半年了,期间宾主如鱼得水心意多知,却也时常为衙内的惊人之举愕然,——这小衙内年纪轻轻的,怎的有这么多花样?” 哪知这还不算完,等到许贯忠传了号令翻身上来,高强却又叫他把统带楼下亲兵的都头带上来,他衙内要鼓舞一下士气云云。原来高强发了号令之后,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空虚,总觉得没着没落的少了点什么,脑子里不由得搜索以往看过的各类大片,领袖和英雄人物们临战都是何等的风采呢? 此时真如那儿时所学的作文里写的:“那一刻我的头脑里,想起了先跳进脑海的,乃是伟大领袖们的高大形象,不禁舌底生津,寻思要不要弄碗红烧rou来垫垫肚子;转念又想起国外大片,每次重大战役之前,各路领导都是演讲癖大发作,一番话慷慨激昂,说得手下个个热血沸腾,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送人去死是毫不费力,这招如此王道,岂可不学? 只是现在夜深,自己若在这小楼上大放厥辞,声音未免震于四邻。街坊上依旧时时有人经过,听到有人半夜三更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多半立刻报警。不对,是告官,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因此上左思右想,还是只叫一个带队的都头上来,自己意思意思说两句,摆一个关心底层士兵的姿态罢咧。 他肚子里转这些怪念头,许贯忠哪里知道?却又不好东问西问的,只得复翻身下去带了一个人上来。 那人上得楼板,一跺脚,而后单膝下跪,叉手施礼——此乃军中的礼节,只因下拜与“下败”同音,因此军中只跪单膝,有个名堂唤作剪拂——沉声道:“小将韩世忠,参见高应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