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醒得比较快，据说不到24小时。

秦羽超的下巴果然完全恢复了，林雪醒来的时候，他正嚼着口香糖，翻看基地派发的报纸，完全没有之前张着嘴喘气的狼狈模样。

“她怎么样了？”林雪觉得手脚虚浮，走路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但仍然坚持爬了起来，在林可彤的搀扶下，去查看孙舒的情况。

孙舒躺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身上盖着一层轻薄的羽绒被，神色安然，脸色红润，呼吸平缓，睡美人一样，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看上去是在熟睡，除了怎么都叫不醒之外，她一切都好。”林可彤扶着林雪在孙舒床头坐下，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秦羽超在报纸上发现了一些什么，我觉得必须给你看看。”

“什么？”林雪好奇地接过秦羽超递来的报纸，匆匆扫过几个标题，视线瞬间被锁定在左下角豆腐块大小的一篇文章，短短几百字，却让她心头大震！

秦羽超指了指桌子下面，左手食指在唇上比划了两下，示意她不要说话。林雪侧头看了一眼桌子下面，一个暗红色的光点正在有节奏地闪耀着，如果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窃听器！好不容易找到的——秦羽超比着嘴型。

林雪莫名感到一阵厌烦，她将手向上一抬，一团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烂泥巴便将那个窃听器糊得死死的。秦羽超惊悚地挑了挑眉毛，林可彤千叮万嘱，让大家绝不要碰这些窃听器，要当它们不存在，但林雪却直接毁了一个，这可如何是好！

“没关系，如果三少发难。我就直接发飙好了！”林雪把报纸铺在桌子上，指着那个小豆腐块儿说道，“第三起？什么意思？之前也有吗！”

秦羽超愣了愣，赶紧跑到客厅又拿来一摞报纸，摊在桌上：“其实我已经关注很久了，在你昏迷的这一个月里，我搜集了很多方面的消息。比如这个，‘下三区下段一家三口全部被杀’，还有这个，‘下三区中段某少女被诱拐。失踪三日无消息’，还有……”

林雪皱起眉头，把秦羽超指点的信息都撕下来。按照时间顺序排列起来。他们刚到基地一个月，而基地的报纸是周刊，所以手上的资料并不多，但还是让林雪看到了其中的联系：“每三天发生一次，全部都在下三区。”

“三天吗？真的哎！”林可彤仔细看着林雪标注出的日期。果然呈现这个规律。

“还有，这些被拐走或者杀害的人，基本都是女性，而且……都是异化者。”秦羽超重重敲击着桌面，说道。

直觉告诉她，一切都和地下实验室有关——林雪仿佛一下回到前世那间没有任何光亮的阴冷地下室。冰冷而坚固的铁板围出的封闭牢房，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粪便、蟑螂、老鼠。一切恶心而令人恐惧的东西都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只有实验员定期送来新的研究对象，或者拖谁出去进行试验的时候，才会从探视口里透出一丝光亮。林雪永远数不清身边到底有多少人，大家都饿得没有力气交谈，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认识的人。可能在几小时之后就被带走，永远都不会回来。黑暗、恐惧、拥挤、饥饿。很容易让人失去对时间的判断，所以，她也说不出新人到底是隔多久补进的。不过，相比于单独关在一个连脚都伸不直的小笼子里，林雪还是喜欢这种“集体生活”。

“雪，你发什么呆？”林可彤推了推林雪的肩膀，好奇地问道。

“啊，没有，只是……你关注这个干什么？这些消息都在报纸的边角，这条甚至在中缝里面，你怎么会把注意力放在这里？”林雪把报纸推到一边，说道。

“我也不想关注这个，但是，现在除了看报纸也没有别的方法了解外界的情况。我本来是想追踪导弹的发射进程的，但报纸上根本没提，到处都是对基地领导的歌功颂德，这么一对比，你不觉得人口失踪的消息比较引人注意吗？报纸上基本没有下三区的消息，只有这么一小块儿，我都怀疑怎么可能印发出来。”听秦羽超这么一说，林雪仔细察看了一下报纸的内容，果然，发现了秦羽超所说的事实——整张报纸全部都是毫无意义的空话，只有那一小点内容紧跟时事，有些看头。

“我猜大家每周都只跟看这一小块儿专题，什么‘团结一心共渡难关’，还有‘灾难终将过去，黎明就在眼前’，也许确实鼓舞人心，但看多了真的只是浪费资源而已，基地的电力还跟得上报纸的印刷吗？今天的这则特别报道只有麻将那么大，而且还包括了题目、引言和记者名，实际内容大概只有一句话，也许下期报纸，我们就看不到这个专题了。”因为地方有限，报纸上的铅字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堆，林雪很艰难地辨认出了记者的名字，而这个名字实在让她忍俊不禁，“是我的眼睛出问题了还是确实如此？这个记者名叫‘张爱玲’？”

秦羽超以非常学究地姿态摇晃着他的左手食指，说道：“此‘张爱玲’非彼‘张爱玲’，也许只是个笔名也说不定，但有一点无可置疑——她们都很能写。基地的，每期内容里有三分之一是她独自完成的，包括这个小专题！这证明，她除了在屋里闷头编瞎话，还会出门‘考察’，还算是个有责任心的记者。胡子和大黑无缘无故脱离队伍，我试想了各种可能，而这个，是我能想到的最靠谱的资源。”

“你也说了，失踪的都是下三区的女性异化者，胡子和大黑一点都不符合你所说的条件。”林可彤不甚赞同。

秦羽超摸着冒出胡尖的下巴，目光里满是笃定：“有关系，一定有关系！他们是来到基地之后失踪的，而整个基地只有一种人口失踪的模式，说这两者之间没关联？我不信！”

“你知道这个记者住在哪儿吗？”林雪突然问道。

“应该是在中三区，比较有社会地位的‘普通人’都住在中三区，但具体住哪儿……”

林雪凭空取出一件结实的雨衣披在身上，对林可彤和秦羽超说：“我出去看看，你们一定要好好待着，尽量不要迈出别墅一步！可彤姐，我不在的时候，你和朵朵是队伍里最强的，照顾好他们，我去去就回。”

“你去哪儿！”林可彤慌忙问道。

“总得想办法让孙舒赶紧醒过来，而且……”而且，她和净无约定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雨势不减，作为“交通枢纽”的百级台阶简直变成了小型瀑布，每一步都在承受压力不小的冲击感。看着白花花的激流从山顶倾泻而下，很有种看到尼加拉瓜大瀑布的震撼。林雪走得很小心，一步一个台阶，而她的装扮，简直就像雨天里的杀人魔——穿成这样走在外面，执勤站岗的士兵都得多看她几眼，幸好有三少的通行证开路，她才能通行无阻。

不过，这让林雪突然想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没有通行证的胡子和大黑根本不可能离开富人区！所以，接纳他们的人应该也在富人区里。是谁呢？娄家姐弟？三少本人？

不知不觉，林雪已经走到了下三区的入口，即便还未踏进下三区，即便大雨倾盆，她似乎仍能闻到空气里残留的那股腐朽、肮脏、恶心的味道！林雪深吸一口气，向自己的目的地——下三区集市，走去。

她身后跟了两个三少派来的眼线，不远不近的，保持适度距离。他们也许是很合格的军人，但在跟踪方面真的不太擅长——至少在林雪这里行不通。林雪只是在帐篷间停驻一会儿，和平民们交谈了几句，就成功把他们甩开了。而后，她又换了一套完全不同的雨衣，彻底摆脱了他们的监视。

下三区集市是平民们自发组织起来的，虽然条件简陋，却有不少好东西。集市上的交易一般是以物易物，大家各取所需，没有固定价格。粮食是最抢手的商品，用食品换任何东西都没问题。林雪的戒指里有上千瓶罐头，用来交换再合适不过。只是，这么高档的食物有可能引发麻烦，她必须小心行事才可以。

和她的预想一样，尽管暴雨如注，既定的交易场所内仍然人声鼎沸。对于不能住进帐篷里的贫民而言，他们享受不到政府分配的固定口粮，只能尽一切可能，把自己身上的物品换成吃的。

空地中央歪歪斜斜地用塑料布支撑起一块勉强能避雨的空间，三个彪形大汉躲在下面，面前还摊开了一个袋子。林雪拽了拽宽大的雨帽，整张脸都隐没在一片厚重的阴影之中，这才放心地踱步到他们面前。

“上好的宝石，只要半袋大米！”其中一个看上去面目稍微和善点的大汉卖力吆喝着，手里还举着一枚金黄色的脑核，而他脚下的袋子里，还有一小把淡黄色的脑核，大概有五六颗的样子，另外两人的袋子里基本上也是同样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