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不信,可拭目以待之。”
除了郭图、张直,边儿上还有费畅、王兰、杜佑等人。他们都是被荀贞昨夜遣人入城收买被褥的举动给惊动到了,因此今天一早就登城观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郡主簿王兰更是奉文太守之令前来观看的。听了郭图的话,王兰说道:“若果能如公则所言,荀掾此次南下肯定不会失利的话,府君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遣派荀贞率新卒南下,对文太守而言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文太守虽不知兵家事,但在听过郭图、钟繇等人的分析后,对“孤军出城”的危险性也不是不知,但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他必须这样做,不得不这样做。
荀贞和新卒的生死,他不在乎,可万一荀贞全军覆灭,对阳翟的守卒之士气却会是一个强烈的打击,到的那时,波才万一再挟大胜之威,复又回师北上,如何敌之?对此,他也是很有压力的。因而,尽管波才已退,阳翟之围已解,他还是睡不好觉。
杜佑和荀贞的关系不错。他俩最早是在阳城相识的。在荀贞手刃了故铁官长沈驯后,杜佑作为郡贼曹掾,奉太守之令前去收拾残局。抄沈家时,杜佑中饱了不少私囊,也分给了荀贞一些。“一起分过赃”,也算是铁关系之一了,而且杜佑尽管有贪财的毛病,在人际交往上还是挺真诚的,也有胆气,又也是本郡名门士族的出身,这两年来一直与荀贞处得不错。
他远望营地,观荀贞巡营,看了会儿,说道:“唉,惜乎我家不在阳翟,要不然,我家中门下颇有勇武之士,倒是可以选拣些出来,付与贞之,壮其声威。”说到家里,他又叹了口气,扶墙举首,放目南望,忧心忡忡地说道,“贼兵乱起,隔绝交通,也不知我家中有没有遭贼。”
他家在定陵。定陵也是本郡在汝水以南的五县之一。定陵杜氏乃是当地大族,养了不少宾客、徒附。
王兰劝慰说道:“至今尚无定陵失陷的消息。荀掾不日即将提军南下,公则刚也说了,荀掾知兵,此去谅不致败。只要不败,有他这一支兵马在,波才就会有顾忌,有顾忌,就不能放手南掠,就来定能保全定陵诸县。”
“希望如此罢!”杜佑停了下,又说道,“贞之此行,若能救下汝南五县,可就真的是我杜氏、我五县百姓的恩人了。”
张直“哼”了声,说道:“说起选壮勇从荀家子南下,我倒是听说了一事。”
王兰问道:“何事?”
“昨天下午,我家的一个家奴在街上听说,辛家的那个玉郎,还有他从兄辛佐治,都有意选拣宾客、徒附,付与荀家子,从其南下呢!尤其那个玉郎,我听说他还打算亲自从之。”
玉郎,辛瑷。辛佐治,辛毗。
张直转对杜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所以说啊,杜君也不必可惜家不在阳翟,我阳翟不缺英雄之士!”他此话似赞,然说出来,诸人却皆听出来他是在嘲讽。
杜佑知张直与荀贞有仇,畏他从父中常侍张让的声威,虽被波及受了嘲讽,心中暗怒,强自忍下,没有说话。
王兰笑道:“辛氏与荀氏有姻亲。我闻辛家玉郎、佐治与荀掾早就相识,尤其玉郎,他与荀掾的从弟文若交情不浅。今荀掾将要南下,辛氏自不会坐视旁观,出些人,给他壮壮声势也是情理之中。”笑问郭图,“公则,君家亦吾县冠族,此次荀掾南下,你族中可有意助之?”
“不瞒王君,我还真有过这个想法。昨晚,我去了黄氏、淳於氏等本县望族家里,与他们商议助荀掾南下之事,奈何他们都无意於此。他们说的也对,若倾巢南下,万一贼兵北上,谁来守城?南下事小,守城事大。王君,孤掌难鸣啊。若只我一家出人,最多数十丁壮,於事何补?所以,我虽有过此念,最终也不得不算了。”
郭图这话说的不假。他昨晚还真去过黄氏、淳於氏的家中,商议过助荀贞南下之事。只不过,他的出发点并不单纯。南下击贼有很大的风险,如果成功,也将会有很大的收获,不管是功名、抑或是郡中的美誉。他就是为了这个功名和美誉有意出人的,——反正去的是他家的宾客、徒附,顶多一两个族人,又不是他亲自去,只是结果确如他所说,黄氏、淳於氏对此都没甚兴趣。只他一家,出几十个人,即使从荀贞南下了,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因此罢了。
阳翟乃颍川之郡治,县中大族甚多,前些天守城时他们出力不小,而如今当荀贞将要南下之时,却只有辛氏有意出人相助。由此可以看出:一则这些大族对荀贞南下不看好,二则也说明在关键时刻,这些豪强大族的眼中只有本家、本族的利益,真正能做到“毁家纾国”的家族毕竟是少数中之少数。
……
荀贞用了半个时辰将六曲巡过。
当他巡完时,许多队都已经开饭了。
他归回中军,下马入帐。程偃、小任、小夏等将饭食捧来。就在帐篷里,他与荀攸、戏志才席地而坐,相对饮食。饭毕,三人又针对昨晚、今早巡营之事交谈了一会儿。
帐外程偃来报:“辰时过,巳时至。”
荀贞所在的帐篷外竖立的有军旗,并搭建起了一座鼓台。
荀贞出帐登台,亲击鼓。
日已升高,晴空万里,沉闷的鼓声响彻全营。
鼓声就是军令。
新卒中的铁官徒、奴不懂鼓声之令,乐进、文聘和许仲、陈褒、江禽等这些受过荀贞训练的人懂鼓声之令。随着鼓声响起,他们披甲持剑,奔到本曲、本队的中间站定,接连下令。
一通鼓毕,六曲新卒放下饭碗,集合完毕。
两通鼓毕,在大多受过荀贞操练的伍长、什长、队率、屯长的指挥下,新卒列成队伍。
三通鼓毕,从最北边的高素曲和最南边的文聘曲开始,一队队的士卒依照距离营门的远近次第出营。
……
从城头望去:
只见整个营地南、北的两边营门大开。营门口各立了两个号令兵卒,给出营的兵卒指点方向。一队队的兵卒按照指点,从南边出营的直行数百米后,转向北行;从北边出营的直行数百米后,转向南行。两边各三曲、六百人,重新汇聚於正对营地中门的营外之空旷的场地上。
荀贞昨晚令人在这块场地之前建了一个高台,台上亦有鼓、有旗。
在全营六曲全部就位,聚合完毕之后,乐进、许仲、陈褒、江禽、高素、文聘六人各立在本曲之前。其下,每曲之各屯的屯长立在各屯之前。再其下,每屯之各队的队率立在各队之前。再其下,每队各什的什长立在各什之右。再其下,每什各伍之伍长立在各伍之右。
受过荀贞操练的繁阳里民和西乡轻侠对这些事都很熟悉了,加上荀贞昨晚巡营时又曾私下交代过他们,令他们在今早集合时务必保持严肃,因此,他们都挺胸昂首,目不斜视。
那些铁官徒、奴就不一样了,松松散散地站着,或因好奇,或因兴奋,不时有人交头接耳。
很快,从营地中门驰出一骑马,乃是程偃。他驱马至诸曲之前,大声传递荀贞的军令,说道:“荀掾将要出营,各曲整队!军令:有敢行者诛,有敢私言者诛,有敢不从令者诛。”
乐进、许仲、陈褒、江禽、高素、文聘六人应声立正,高声答“诺”。
随即,他们转过身,面对本曲的士卒,重复荀贞的命令,只不过将“各曲”改成了“各屯”:“荀掾将要出营,各屯整队!军令:有敢行者诛,有敢私言者诛,有敢不从令者诛。”
各屯的屯长接令后,亦转身,将“屯”改成“队”,接着重复传达。队再传达到什,什再传达到伍。一级一级的军官严肃而大声的传达军令。他们虽没有说别的什么,只是传达荀贞的命令而已,但这层次分明、标准划一的举动话语无形中却给人了一种森严之感。
六个曲中的各级军官不全是荀贞门下的宾客和繁阳亭受过训的里民,也有其它出身的人,比如高素、冯巩、文聘的宾客,比如铁官徒、奴,但在今天天亮前的军议上,荀贞已交代过乐进、文聘、许仲等人,叫他们回去要立刻把这整一套的规定教会各曲中不会的军官。
这套规定不难,很简单,其它出身的军官都已经学会了。
新卒里的铁官徒、奴们感受到了这份森严的气氛,下意识地站着了身子,闭上了嘴,站姿不再复松松垮垮,亦无人再交头私语。千余人立於场上,齐齐目注营地中门。
程偃传过命令,转回营中。
不多时,营地的中门大开。依旧小夏、小任高举赤旗为前导,荀攸、戏志才和二十余甲士在后簇拥,荀贞黑衣高冠,骑马带剑,昂然出营。
行至高台下,小任、小夏先下马,举旗登上。
程偃接着下马,跑到荀贞马下,俯下身子,以身为梯。荀贞踩着他从马上下来,一手按剑,一手撩起黑色的官衣,在小夏、小任的举旗相迎下迈步上台。
程偃、荀攸、戏志才等人鱼贯随行。
登到台上,荀贞居前而立,正站在台上原有的那面旗帜之下。身侧是程偃。身后是小夏、小任两个。再后是荀攸、戏志才。二十余随从甲士没有上台,而是骑着马,对列於台下。
这整个的一番举止行为,让场下的气氛越发森严了。
荀贞面对六个曲,千二百人,目光从最左边的乐进曲起,逐一看过许仲曲、江禽曲、陈褒曲、高素曲、文聘曲,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尔等应已从各曲之长吏处得知,从今起,尔等将要开始五日之操练。四天后,也就是第五日之下午,我将还会在此处检阅尔等操练之成果。最优之曲,人赏百钱。最优之队,人赏千钱!最劣之曲,绕城一周。最劣之队,绕城三周。”
说完,他留意台下,见新卒中的铁官徒、奴并无异常之色,暗自松了口气,心道:“若非我昨夜先示之以恩,今早又示之以威,也许早在刚才阿偃传我军令,说‘有敢行者诛,有敢私言者诛,有敢不从令者诛’时,这些铁官徒、奴就会因不满而骚动不安了。”
须知,铁官徒、奴都是新卒,未经过军法之酷。此前在铁官时虽然环境恶劣,亦有各种约束,可那些约束到底比不上军法,不会动辄就是“诛”。铁官奴还好,铁官徒是刑徒,多胆大妄为的,若无荀贞早前的先示之以恩,再示之以威,还真有可能在听到“三诛令”后就立刻心起不满,鼓噪骚动起来。
荀贞松了口气,伸出手,程偃把鼓槌递过来。
他拿着鼓槌,转行至鼓下,用力敲了一声,丢下鼓槌,回身令道:“开练!”
程偃大声传令:“开练!”
对列在台下的二十余甲士同时勒住缰绳,举起长戟,齐声复令:“开练!”
波才围城前,城中已将城郊近处的树木砍伐了个干净。波才撤兵后,城中又派人把他们留下的脏物收拾了一遍。营外的这一大片空阔场地就是新卒们的训练场所。
乐进、许仲等人接到荀贞军令,六个曲分散开来。在天亮前的军议上,荀贞已给他们各曲划分了训练的地方。等各曲分别到达指定的位置后,各曲长纷纷传令,此起彼伏,开始了训练。
今天训练的内容是:辨识本曲、本屯、本队的旗帜,辨识肩章以及队列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