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闽一旦打定主意,即使病重在病榻之上,却也是一鼓作气的发起了轮番攻击。 先是太子被废,紧接着贤王下狱,再然后凌王被拘不得擅自离京,每个理由都是冠冕堂皇义正言辞,却又容易让人一头雾水摸不清真相。 一连三起大事发生,让朝野饱受震荡。 有老谋深算的臣子却闻到了某种危险的味道,有新晋的官员不耻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却只淡淡一笑,立刻转开话题,对此事只字不提。 若问天底下什么最危险,还有比卷入皇权之争更危险的事情么! 此事不仅关乎个人生死,甚至牵连九族,因此,所有人都用沉默是金的方式面对这件事情的到来。 等到第四天,李翊被紧急召唤进宫,一个时辰后又迈着从容的步伐出宫。 听说当天夜里,据说有不少人偷偷拍了燕王府的后门,只是没有一个人拍开了后门。 从皇宫回来,李翊立刻去见纪墨晨。 在深秋的后院中,纪墨晨站在满地的落叶上,静静欣赏着秋景。 秋景如画,秋风如羽,而她,宛如一抹画上的清丽背影,早已融为这景色之中。 李翊缓缓走过去,将披风脱下,又轻轻披在她的肩上,柔声说道:“你身子弱,小心着了风寒。” 纪墨晨早在他走来的时候就已听到,并且知道是她,此刻听他这样说,也只静静一笑,没有制止他呵护自己的举动。 但是,她在院子里站的时间确实已经太久,前阵子受的内伤并未痊愈,此刻被风一吹,终于让她止不住咳嗽起来。 李翊见状,眉头一紧,伸手把她一拉,就要拉着她回屋。 纪墨晨轻轻挣开,看着他笑道:“不知为什么,今天觉得这院里的景致格外的好。我还想再多看几眼。” 李翊难得听她说孩子话,宠溺的笑道:“你若喜欢,随时都可以看,何必非要吹这个风!来,我们进屋去,我有话对你说。” “我想在这里听你说。”纪墨晨摇头拒绝,再一次打量李翊,看到他带着疲惫的脸上焕发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红光,于是轻声问道:“殿下可是有好消息告诉墨晨?” 李翊知道瞒不过她,本来准备进去再说,现在被点破,哪里还能忍着,当下笑容便从英俊的脸上绽放开来,朗声道:“果然立刻就被你发现了!”说着,双眼定定看着纪墨晨,郑重而快慰的一字一句道:“父皇已经决定,三日之后举行册封大典!” 纪墨晨没有问册封什么,但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当下一听,马上对李翊欠身说道:“恭喜殿下!” 声音虽轻,语气却真挚非常,似乎还带着隐隐的高兴。 当然应该高兴,她亲手布置了一切,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登上储君之位吗?如今一切顺利实现,如愿的心情又岂是单单一个高兴能形容的。 “我不要你恭喜我!”李翊一把抓起她的双手,专注的眼神紧紧盯着她,语气急切道:“我……” 我要你陪我一起接受别人的恭喜。 本来李翊想说的是这一句,但是冷不防纪墨晨抬头,一双清澈通透的眼睛看着他,竟让他无端的心跳加速,不知为何,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如,等册封大典当天再说吧,到那时,他黄袍加身,再加上情真意切,应该可以让她放下所有心结,投入他的怀抱。 “殿下看不上我的恭喜么”纪墨晨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李翊的下一句话,有些俏皮的说道。 暗自决定一切等册封大典结束后再说,李翊放下心中石头,开怀笑道:“怎么会!” 纪墨晨看着他笑得畅快,也跟着露出释然的笑容。 秋风吹过,树上的枯叶不停的掉落,旋转着,落在地上,将地上的落叶越堆越多。 漫天落叶中,一男一女相视而笑,表情温柔,笑容恬静,似乎有一股不必言说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游荡。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对方心里都早已做了决定。 三日后,册立太子的典礼隆重举行,整个上京一片热闹欢腾。 燕王,啊不,应该是太子李翊在皇帝亲自举行的典礼上,发表了感人肺腑的演讲。 此时此刻,储君之位正式由李翊继承。 当着众人,李闽下达圣旨,称其身体抱养,会于三个月后退位,届时由太子登基云云。 此旨一下,又是一片惊呼。不过大家也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既然李翊都已成了储君,无论是三个月还是三年,迟早也是会登基。 于是,也就默默接受了现实。 …… 大典隆重至极,结束后,还有盛大酒筵。 李翊不会知道,在他对向他敬酒祝贺的人迎来送往时,在他死死按捺住想要插翅飞回府邸去见某人时,某人已经不在燕王府了。 …… 在离开上京城门的那一刻,纪墨晨似乎听到了喧嚣热闹的丝竹声,还有兴高采烈的祝贺声,甚至还有那熟悉的笑声。 这令她的脚步顿了顿,但随即很快又恢复如初。 城门在前,她脚步轻缓、却坚定的走了出去。 “你看你,既然舍不得,那就不要走好了!”身旁,一个比她高出两个头的年轻人说道,语气中有些心疼。正是青龙。 “所谓的舍不得,其实都是舍得。”纪墨晨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过你还小,还不能体会其中的意味。” “我哪里小了?你总是倚老卖老!更何况你根本也不老!”青龙不服气的简直要跳起来,好歹还是忍住了。 两人又走出好久,来到一个茶亭,那里有两匹马,正在慢条斯理的吃着饲料。 那是青龙提前买好的马,他上前跟茶馆老板打了招呼,又将马牵了过来,来到纪墨晨的身边,低头问她:“你要想好,这一走,可能就回不来了。有些人,也见不了了!你还决定走吗?” 能够说出这番话的青龙,早已不是当初毛毛躁躁的小孩子了,全然一副大人模样。 纪墨晨又好气又好笑,说了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我!” 伸手牵过马,一手在毛背上轻柔的摸着,自己却回头看向上京皇城。 仿佛能够看到那人如愿得偿的喜悦以及雄心待展的霸气。 好可惜,明明是心意相通的两人,却因为那个金灿灿的宝座,不得不分离。 在心底,纪墨晨早已不再否认她对李翊的感情,但是一想到他的身份地位,就不得不退缩。直到如今,他终将登基,她的退缩也只有变本加厉为逃离了。 爱情虽可贵,自由价更高,这句话等到体验到时,是真真的对极了。 再说了,她一直渴望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一点,李翊永远给不了她。 舍不得啊…… 又有什么意义呢? 旁边青龙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期待着她改变心意,谁知忽然见她翻身上马,一言不发就向前奔去。 “喂,等等我啊!”青龙吓了一跳,赶紧上马追去。 不等得到回答,他又问了一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我要去看看青岚。”纪墨晨的声音从前面飘来。 去给青岚扫墓?青龙知道程青岚在她心中的地位,暗自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那然后呢?” 纪墨晨清扬的声音好一会儿才传了过来:“然后,天大地大,想走就走!” 青龙听了这句话,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于是快速追了上去。 慢慢的,马蹄声越来越远,那两道并肩的背影,也渐渐消失路的尽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