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 翌日一大早的起身,岑子吟据说已经出门了,子玉呆在房间里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正坐在桌子前发呆,便听见外面有媳妇低声唤她的丫头,“秋燕,五娘还没起身么?” 秋燕有些紧张的道,“我家娘子早已经起来了,婶子有什么事儿吗?” 那媳妇敞开大嗓门便嚷嚷道,“什么你家我家的娘子?秋燕jiejie这话说的生分,都是姓岑的,一笔难道还能写出两个岑字?我是来问问五娘起身没有,起身了的话便去厅里用饭,因为家中的事儿不少,上上下下白日里都难得见上一面,所以早饭是一定要在一起用的。夫人出门的时候交代了,用过了早饭,便让四娘到正厅去,家中的不少事儿都还要她做主呢!” 秋燕啊了一声,那媳妇见状笑道,“jiejie这是初来所以不知道,咱们家就没有吃闲饭的人,连珍娘也是要管事儿的。” 秋燕闻言皱了皱眉,心中对那媳妇口中吃闲饭三个字很是不满,偏生又是人在屋檐下,不由得冷笑道,“我家娘子初来乍到的怕是做不得主呢,我家娘子即便吃着住着,到底是分了家的,出了什么岔子可担待不起。” 那媳妇见状便知道自己将话说差了,连忙笑道,“秋燕jiejie休要恼,夫人的意思是,五娘日后也是要管家的,如今做着免得日后生疏了。夫人说这话便是从没将五娘当外人,只当做自家的闺女一般,所以没那般多的客气。” 秋燕正想说什么,岑子玉推门出来道,“婶子先去忙吧,我随后便过去。” 那媳妇闻言哎了一声,又道,“我嘴笨,没将夫人的意思传到,五娘休要误会了。” 岑子玉闻言点点头笑道,“怎么会,婶子你去忙吧。我收拾妥当了就立马过去。” 那媳妇这才走了,秋燕有些懊恼的道,“五娘,你……他们若是真个对你好,怎么不自己来与你说这些话,偏生挑了个不会说话的媳妇过来,依我瞧,这些事儿你还是休要管的好。” 岑子玉笑笑道,“总不能真个吃着闲饭吧?我大伯母的人心地是极好的,便是做事说话的时候欠缺了些,就算是真拿我当外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容得下我大堂哥二堂哥,怎么会容不下我?” 秋燕争辩道,“可是那些人!” 岑子玉笑,只是笑容有些落寞,秋燕还想说,却是不敢再惹自家主子伤心,依了岑子玉回屋子收拾了一下便匆匆赶到饭厅同大郎二郎唐珍儿一起用早饭。早饭毕了,众人便四散而去,大郎二郎不消提,是为了作坊的事儿忙碌,瞧见唐珍儿也一脸的匆忙,岑子玉却是觉着有几分同是天涯零落人的心思,只唤住她,“珍儿。” 唐珍儿闻言停下脚步道,“五娘有什么事吗?” 岑子玉问道,“你这么匆忙忙什么呢?” 唐珍儿笑道,“三娘自家女红不能见人,如今要出嫁了自然要赶制一些东西,方伯母的意思是,让外人赚了钱去不如便宜自家人,便让我领着人做。” 岑子玉闻言道,“你是怎么做的?都要做些什么?” 唐珍儿道,“方伯母计算好在外面请人做这些东西的价钱,多给了我一层,便让我按照清单上的东西去做,有什么不懂的便问管家或者家里的媳妇,其实一开始我还以为这事儿不过是做几样绣品,有什么难的。后来才知道,市面上的东西瞧着贵,可真要自家做起来也不便宜,前几天做出来的东西,三娘回来一问我算出来的成本,便笑着说我肯定要亏本。” “我让人到市上一问价钱,果真是如此。后来又请教了摩加,才知道有些东西不能胡乱的去买呢!否则瞧着钱是要多出一层,到最后我非亏本不可!” 岑子玉挑眉,“你亏本?” 唐珍儿点点头道,“方伯母就给了我那么多钱,若是不够,便要让我拿私房钱补足了!”说着嘿嘿笑了笑,“我哪儿有多少私房钱!零花都是方伯母给的呢!当然,如果能节约下钱来,我可就有不少私房钱了!”顿了顿,又道,“说起来人手也不够呢,家里就那么几个媳妇丫头,即便工钱不低,也要她们有空才行,秋燕要是有空也来找我呀,只要你女红过的去,总能多存点儿私房钱的。” 岑子玉看着唐珍儿的笑脸,不禁有些痴了,她知道唐珍儿也是一个孤女,父亲与母亲和离,如今父亲下了西域生死不明,母亲却是不肯收留她,在自己父亲的兄长家里呆了一段时间,不消说,若是对她好的话唐沐非也不会将她带出来了,为何她能笑的这般开心? 想了想,岑子玉还是不明白,只是淡淡的道,“家中有些事儿我不太熟悉,你能过来陪陪我么?” 唐珍儿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她自己的事儿就忙不完了,想了想却是点点头道,“好啊,你先去正厅,我回去收拾一下,让他们都来正厅回话。” 于是,正厅里便出现了一幕奇怪的情形,唐珍儿与岑子玉割据一角,这边皆是些管家来回话,大至生意上的一些事儿,小到家里午饭晚饭,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纠纷,而唐珍儿那边则是清一色的媳妇丫头,手上都拿着自家绣的东西,要么让唐珍儿指点指法,要么让唐珍儿计算工钱,两人虽然名为作伴,也只有中间喝口茶的时候才能消停一下,就别提什么聊天的事儿了。 岑子玉初次接触大房的家务,从没想过事情这般多且杂乱,千头万绪的,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鸡毛蒜皮的事儿还能拿个主意,像是店掌柜的来交的什么物什当做盈利,别人估算的价钱她也拿捏不准,只能将东西清点了,账本留着。而家中又该添什么东西,她只能将往日的账目拿出来瞧一瞧,怕人做手脚,瞧的格外的仔细,真个闹不明白的,便唯有让人候着,火烧眉毛的事儿只有询问了管事的往日的惯例,好在第一天上午实在没什么大事发生,即便是这样,也让她忙的手足无措。 用午饭的时候才舒了一口气对唐珍儿道,“家中往日都这般忙么?有些事儿我还真不好拿主意呢!” 唐珍儿闻言笑笑道,“平日里这些事儿那些管家媳妇们都是逮着谁问谁,如今好容易有个管事的了,便一股脑的扔到你面前,否则出了错处不让方伯母知道便罢了,若是方伯母知道了,少不得一顿好骂。”唐珍儿自然不会说这些事儿都是岑子吟特地交代过让下人们不论大小都来问过岑子玉意思的,她不知道眼前这位到底为什么这么招岑子吟的喜欢,恨不得累的她没时间喝半口茶水。 这倒并非没有半点好处,这会儿岑子玉眉头上的轻愁淡去了很多,更多的是疲惫,忍着笑意唐珍儿道,“用过午饭咱们歇会儿,最好能小睡片刻,否则下午还有一下午的时间,人可经不住这般折腾。” 岑子玉摇了摇头,“不了,还有那么多的事,我也是初上手,什么都不懂,得早日理出一个头绪来才行。” 唐珍儿正要说什么,一个管家急急忙忙的走进来道,“五娘!” 岑子玉抬起头来,不知道什么事让他来打扰午饭时间,那管家道,“咱们酒铺上来了一群人,道是小王爷的兄弟,吃喝了以后不给钱,只说是吃亲家的没道理还要给钱。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岑子玉不解的看了看管家,“什么怎么办?” 唐珍儿闻言在一边笑道,“三娘自个儿定了规矩,若是家中有人去酒楼吃饭,便要从家中的用度上扣出来,否则酒楼的收益到年底的时候说不准吃了个精光,这也是吃一堑长一智。”顿了顿问道,“这事儿问过三娘的意思了么?” 那管家道,“小的在路上也曾见到三娘,三娘只说今儿个五娘管家,她不插手。” 岑子玉越发的不解了,又扭头去看唐珍儿,唐珍儿咯咯的笑了起来,“她这是要让你当恶人呢!自家的亲戚不好出面,便由着自己的姐妹去当恶人,这事儿前几天还让我去做过,如今咱们在这儿住着,人还认咱们是三娘的亲,得罪了这帮爷,日后怕是没好果子吃。” 那管家又道,“这已是第五回了,不过三五天时间,吃了不下十缗,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依我说,三娘便该去告上一状,再这么吃下去,怕是不到月底咱们这点儿家底就吃了个空!这些皇亲国戚人又多,不见得人人都识得,可人人攀起来与那位都有些瓜葛,你说人没落了吧,人家到底还是亲戚,真真是……” 岑子玉偏过头又问唐珍儿,“你上次是怎么处理的?” 唐珍儿捂着嘴笑道,“拿着大棒子撵出去。” 岑子玉不信,那管家却是叹息道,“撵出去也不管用呀,认得这一波,谁知道下一波长什么模样?咱们不过最后是赶人罢了,那些人反倒是越发的猖狂了。真要想个法子才行呢!” 岑子玉道,“你便好好的送他们走不行么?” 管家道,“好好的送走,第二天便又来了!咱们开酒楼也不能闭门据客吧?咱们当下人的,却做不了主人的主。” 岑子玉心道,这是岑子吟在考校她还是真个不好出面?她也是不服输的性子,不过不如岑子吟那般表露在外罢了,只是她到底隔了一层,除了带些人去装泼妇以外还真没什么其他的法子,想了想道,“大伯母知道这件事么?” 管家道,“夫人说是这些人是三娘的亲戚,她不好插手。” 岑子玉越想越不明白,咬咬下唇,不知道是该按照惯例来做还是想法子解决,家中上下的人都是决意不插手的,事情扔到她面前,这些人得罪吧,不太好,不得罪吧,又不能任由他们蝗虫一般的吃下去,到底大房如今是唯一肯收留她的人了,想回到自家母亲身边,别人未必能够同意,怎么的也不能让大房被这些事儿缠到油尽灯枯。 想了想方大娘的性子和岑子吟的性子,岑子玉道,“你好言好语的将人送出去,明儿个开始,咱们酒楼关门三天。” 那管家闻言皱了皱眉,“五娘……这不太好吧……” 岑子玉笑笑道,“怕什么?一日的盈余还不够人吃一顿,这么算来,咱们关门还是赚钱呢!” 管家道,“可这样一来,老客新客都散了,难道这酒楼的生意便不做了么?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又该怎么办?” 岑子玉道,“那也要三娘想出法子来才行。你先回去将人送走,回头三娘回来了我会跟她说说的,这事儿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那管家虽然对岑子玉的方法有些不满,却是不好表现出来,低头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岑子玉一直知道大房的麻烦事儿多,如今堆到自己头上来,偏生还没半个帮衬的人,苦笑一下起身与唐珍儿告了声罪,便领着秋燕出来了,没走几步,就远远的瞧见那个管事在问一个媳妇方大娘的去处,岑子玉淡淡的笑了笑,秋燕却是狠狠的跺跺脚,想要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岑子吟这一日是去李柔儿那儿将库房里的香料都运到老宅去,这事儿本来可以让管事的做,一则家中管事都忙,二则岑子吟也有心让岑子玉习惯如今她自己的身份——不是客人,而是半个主人,三则则是王府那些人不好相与,真个派个管家去,没准能让那些狗眼瞧人低的奴才为难上半天,因此才亲自去了。 在王府耽搁了半天功夫,在路上便遇上了酒楼的管事的,拉着她一番哭诉,这事儿她还真不好出面,方大娘也不好管,上次便是让唐珍儿这个外人来打了一棒槌,这次有岑子玉在,岑子吟便乐的轻松的扔给她,半个主人么,这身份可比唐珍儿好上许多,又不会惹出恶仆欺人的闲话来,到底这种事儿主人家做和下人做差别大了去,对方是皇亲国戚呢。 将香料运送到老宅,老宅那边盼星星望月亮的族人们早就盼着这个了,头一天这边生意红火这个消息传的如火如荼,偏生许多的东西都没到,只抓着大郎二郎烦个不停,岑子吟才想到去先将香料运回来,好安了族人的心。 又在老宅纠缠了半天,岑子吟与大郎二郎一同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只等人齐了才好开饭,方大娘气鼓鼓的坐着,不发一言,岑子玉埋着头数自家的手指,唐珍儿则是一副忙碌的样子在绣东西,偶尔会悄悄的抬起头来偷窥众人的表情,听见三人回来无疑是松了一口气。 岑子吟进门便笑道,“今儿个你们都忙坏了吧?怎么坐在这儿都不说话的?” 方大娘哼了一声道,“休要提了,今儿个去瞧了好几间铺子,人人一听是咱们岑家的人,便坐地起价,看了三五家都是这样!回来就听说李珉家里那帮子人又来混吃骗喝,张口闭口就是亲戚,来吃顿饭都要收钱。三娘,这事儿可不能再忍了,你要么去找李珉说个明白,要么便去寻王妃做主,否则咱们的铺子休想再开张,一家人就这般坐着等饿死好了!” 岑子吟闻言笑了笑道,“吃了多少钱了?”眼神却是望着岑子玉。 岑子玉道,“不下十缗,半年的盈余也没这般多。” 岑子吟心中点了点头,却是道,“账单还在么?” 岑子玉朝秋燕使了个眼色,秋燕连忙从怀里取出一本账簿递给岑子吟,岑子吟笑了笑,看了岑子玉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她说是心冷,却并非完全的心如死灰,她本以为子玉是不会管的,瞧着账簿上记录的非常详细的菜名,酒名,时间日子和来吃的人的名字,果真不下十缗,上面的名字也有十余个,皆是些不认识的。 岑子吟将账簿扔给端水过来与她洗手的尘儿道,“替我收好了,改明儿咱们便挨家挨户的去收账去!保管你一辈子见的皇亲国戚也没明儿个多!” 岑子吟如是道,方大娘却是有些担忧了,胸中的怒火一下子没了踪影,只是关切的道,“三娘,你这么做不太好吧?”岑子玉也是皱起了眉头,她知道三娘有时候莽撞,可也不能这般与婆家的亲戚相处吧?人没道理,你却不能撕破脸皮,何况她还没过门呢。 岑子吟闻言笑道,“我说笑呢,五娘,你是怎么处理的?” 岑子玉道,“我让人将铺子关门几天。” 岑子吟点点头,“这样很好,先关门三五天的,过三五天再开门,若是还有人来,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有些不舍的瞧了尘儿手里的账簿一眼,多好的去王府见王妃,趁机找李珉的机会啊,偏生这件事处理不好的话,日后怕是要让王妃多心。 方大娘是个好强的,闻言心中的不甘又被激起来,恼道,“明知道就算咱们关上个十天半个月,只要一开门,这些人必然还会来。” 岑子吟笑笑道,“就怕他们不来,来了,这账上的钱便有人付了。”顿了顿,补充道,“若是真吃穷了咱们,我就什么嫁妆都不要,只带着这本账簿嫁过去!” 一句话说的大郎二郎唐珍儿都笑了,连带的岑子玉也微微掩嘴,记忆中张扬的三娘就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方大娘却是个苦惯了的,这般如流水的花钱,若是在自家儿女身上她还想的过,却是不知道花在谁身上,心中不免rou疼,更是担心岑子吟的包票能不能实现,“万一没人管呢?这是十缗!要知道当初咱们家能有今天,便是靠的三娘换来的那十缗钱!” 二郎嚷嚷道,“我和大哥也有挣到一缗!” 方大娘瞪了他一眼道,“是啊,换了摩加回来么!还好摩加是个好的,否则我非用鞭子抽掉你们一层皮不可!” 众人莞尔,岑子吟知道方大娘担忧,之后恐怕还要在这些人身上花掉不少钱,好在她有把握能收的回来,便与方大娘解释道,“娘,你也不必担心了,咱们都是苦过来的,我能不知道娘是为了咱们好么?不过皇亲国戚总是没那么单纯,这件事若是想的通透的,便知道咱们的苦楚,可人要是转念一想,自家亲戚是有一两个不成器的,也就来你家偶尔吃上一两顿,这点儿面子咱们也挣不来么?……” 还不带岑子吟说完,方大娘便打断她道,“什么叫偶尔吃上一两顿?” 岑子吟从水盆里拧了帕子出来擦脸,一边道,“你想想今儿个出去买铺子的事儿。人人都当咱们家产不少,所以才会这般的为难,您以为是也不是?”方大娘点点头,岑子吟继续道,“不说咱们到底有钱没钱,在皇家人眼里,至少那些能当权能管事的人眼里,若是几千钱的小事儿,他们能放在眼中么?没错,的确是够寻常人家用上几年了,可是咱们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吧?即便之后也不好意思让人还回来,倒是显得咱们小气了。” “不如就让他们折腾,参合的人越多,咱们到时候说话便越有底气,这会儿吃点儿小亏有什么要紧?日后必要让他们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方大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我是说不过你的,既然这份家业大半都是你挣下的,我也不管你那么多,不过,若是再吃出这么多钱来,休怪我亲自去王府找王妃说理了。” 岑子吟笑,“您去最好呢!” 方大娘摆摆手,“便是你鬼点子多!我才不参合你的事儿,否则到时候又怨我让你日后为难。” 岑子吟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反驳,将帕子扔回水盆中,扭过头去问岑子玉,“今儿个可累着了?” 岑子玉摇摇头,“许久没这般热闹,一时不太习惯。” 岑子吟道,“多亏了你在家里打理这些事儿,我们才有闲暇说说话,日后这些事可要拜托你了。” 方大娘凝眉道,“三娘,子玉身子不好,咱们累点儿不要紧,哪儿有这般逼着人做事儿的?” 岑子吟道,“又不是外人,家里人人都忙,五娘也没个说话的,让她打理一下家里的事儿又有什么要紧?她若真累了,我也不会逼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