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夏天的凌晨,远不如白天闷热,薄雾的湿气晕染了白色的雪纺,带着湿润的潮意紧贴着凌奈的身体。她的身形略显单薄,宽大蝴蝶袖衬着她的手臂更加纤细,裙身紧贴的背影犹如一片摇曳的树叶,随时都可能会被风吹散。 下车后,踩着六寸高跟鞋的凌奈怕惊扰了同一幢小区的邻居,便将鞋子拎在手里上了电梯。 整个狭小的空间只有电梯的运作声,凌奈光着脚靠在冰凉的金属面上,眼前闭合的电梯门晃出她的身影。长卷的栗色头发凌乱不堪,一张惨白的脸上红唇肆意,浓重的烟熏让她的眼皮耷拉着,微敛的眸子黯淡疲惫。 “叮”的一声,她的7楼单身公寓到了。 找钥匙,开门,扔鞋,丢包,没有开灯,凌奈径直走到自己的小床前直挺挺得倒在了床上。 屋内又陷入了寂静,静得似乎只有她轻微的呼吸时,凌奈终是蠕动了身子。她以为她能这样沉沉睡去,可两边的太阳xue突突直跳,脑部的神经意外的敏锐清醒。 眼前又掠过江昊直刺心肺的嘲讽:“这就是你所谓的独立?在这样的地方当驻唱?”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可紧拽着凌奈手腕的指尖透露着霸道与轻视却扼杀了她对他最后的一丝念想,他们似乎越走越远了。 不可否认,凌奈真的觉得自己累了。 有时候,心底小小的虚荣与松懈会侵蚀她的神经,为何她就不能放下这些所谓的梦想,如果她能妥协退让些,或许她也能成为他听话的妻子,当个称职的家庭主妇。 就如她老娘三番四次打电话来催她:“小囡,你也老大不小了,都快三十的人了,别搞那些烧钱的玩意,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搞什么艺术~~像江昊那种人能看上你,真是你走运了,多少女人眼巴巴~~” 每次她老娘说到这,凌奈就将电话搁得远远的,任其她老娘在那自说自话。 “小囡~小囡~这孩子~”凌mama叹了口气,她清楚自己的孩子虽是温顺,骨子里却倔强执拗的狠。 “妈~~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凌奈挂上电话,就窝在被子里会失魂好一阵。 江昊嘛~~ 的确,是个优质男人,甚至是她少女时代遥不可及的梦幻存在。 江昊比她大了8岁,是S市赫赫有名的ZERO传媒公司艺术总监。在美女如云的办公楼,身高170的凌奈顶多称得上清秀而已。 凌奈从小便是温顺安静的乖乖女,她从未正面忤逆过父母,只会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闷sao地自得其乐。就像所有平凡的女孩那样,也拥有不敢吐露半分,却悄悄关注的暗恋对象;也有爱看的少女漫画,看多了便开始自己动手绘画。随后,一发不可收拾得受到动漫周边的影响,唱着那些语言不通的歌曲,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也有把好嗓子。现在细细想来,这些应是归功于她那温文内敛的凌爸爸的基因遗传。 直到要升高二的那年暑假,在市中心压马路的她被一张摄影展的海报吸引。从此,她迷失在一幅幅光影世界里,那相机背后的人成为了她心底的崇拜。 而那创造光影世界的主人正是江昊。那时的江昊从国外学成归来,在S市发展刚满两年,身赋才华的他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新锐摄影师,逐渐在业界崭露头角。 凌奈软磨硬泡得才求的凌爸凌妈买了台美能达单反,本以为这姑娘只是给枯燥的学习添些乐趣,谁想她越发不可收拾,疯魔般得探究江昊的摄影作品,收集有关江昊的一切信息,她也想用她的相机创造出和他一样的光影世界。 直到父母得知她要念摄影系,这才慌了神。一个姑娘家念什么摄影系,拍什么照片,选个可靠的专业,找份稳定的工作才是正道。 于是相机没收了,看展览的零花钱取消了。凌mama因早些年的制衣厂改革,一次性买断后便无收入来源,靠着凌爸爸绘制工程图纸的工资养活全家。 凌奈是温顺的,她一点都不想伤害父母,让他们为难。 于是她妥协了,选择了热门的英文专业,考了个不上不下的学校,将大学四年安全度过。 说是安全,除了专业英语,其他课程都只追求及格的她将时间又重新花在了摄影上。她参加学校的摄影社团,旁听其他学校的摄影课程,甚至跑到离学校好远的市中心看江昊的摄影展。 大三那年,江昊成为ZERO传媒公司的御用摄影师。凌奈为离她心底的崇拜更接近,跑到ZERO传媒公司当了两个月的打杂小妹。虽是远远的看着江昊,可心底依然旖旎一片。 而大四毕业面临着找工作的她,过五关斩六将,居然在ZERO传媒公司得到了英文文件、信件翻译、拟稿、收发的文职工作。 那天的凌奈真的很幸福,对她来说这份工作意义非凡,或许~或许她能向江昊求教摄影的技术,因为她一直没忘要创造出与他一样的光影世界。 而江昊已成为了ZERO传媒公司创立以来最年轻的艺术总监。 在ZERO传媒公司上班后,她果真向她的崇拜更近了一步,她得到了他的指点,哪怕说那些话时带着他特有的刻薄攻击。 可是她都一并接受了,却未曾想那样的她,那样平凡如她会受到他的青睐。 他的身边美女如云,他也不是没有风流雅事。 曾经遥不可及的梦幻却真实存在了她的生命之中,像江昊这样的人居然让她做他的女友,那样的人,她无论如何都是拒绝不了的。 她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她也一样心怀着虚荣,也会满足于江昊送她的那些设计独特,价格昂贵的珠宝首饰,也会流连那些所谓的名流餐厅,她终如一名怀着粉色梦幻的小女生沉溺于白马王子构建的童话里。 她对江昊是深深地仰望。 可是她在童话里渐渐迷失了自己,有一天她终是拿起了相机,没有得到他曾经的鼓励,却是受到了嘲讽:玩玩就够了,你一个女人搞什么摄影,再说你的那些作品有的只是模仿我的痕迹,毫无价值可言。 原来崇拜是离平等最遥远的距离。 凌奈将他的珠宝全部退还,从他的公寓搬了出来。为了支付单身公寓的租金,更为能继续拿起相机,在周末的时候,她开始了酒吧驻唱生涯。 直到今晚在台下遇见了他,那首listen唱得让人轰下了台。 凌奈明白,只要妥协,江昊的怀抱依然敞开,面对现实,是不是真该放弃退却呢~~ 那丝软弱又无声得侵占了她的身体,凌奈猛得起身冲进了洗手间,想靠着脸上的冰冷驱散那丝软弱。 卸了妆,冲完凉,凌奈重新躺回了她的小床,这次的睡意毫无预兆的袭来,只是她的心底却依然隐隐不甘。 如果,如果一切都能重来,那么,她一定要创造出属于她的光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