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药方到了齐彪手中,半月后,沈夫子与齐十归来,此时已进入年关。 “怎样?” 沈夫子盯着药方足足有半个时辰,一言未发,老和尚也知配制解药不易,还是焦急问沈夫子,让他就这么干等着,更是难受。 “也不是无法可想。”说完这一句,沈夫子依然盯着药方发呆。 老和尚火起:“既有法可想,那便赶紧照法行事呀,芳儿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沈夫子突然爆发,声音比老和尚还大:“难不成我不知赶紧呀,只是解药配制起来困难,光药材便需七十多种,一时哪里集得齐,即便集齐药材,配好解药,也需要些时日才会有药效,可芳儿已是等不得那么久了。” 没想到好容易有了解药,却已是来不及,老和尚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喃喃念道:“怎,怎会这样。” 又沉默片刻,沈夫子自言自语道:“也不是全然无法。” 老和尚一把揪住沈夫子衣领,吼道:“有话你一次讲完。” 沈夫子也不气,苦笑道:“讲完?此法我敢想,却是难以做到。” 老和尚不信:“有甚事能难得住你?” 拨开老和尚的手,沈夫子幽然道:“如今唯一能救芳儿的,只有煊赫亲王的嫡次子,当年他出生时,便被侧妃下毒,差点死掉,幸好王妃的娘家哥哥封毒及时。二十年来,为解他身上毒性,我给他用了何止百种药剂,其中便有用来以毒攻毒的奇毒之药,多年下来,他的血液中已含有多种毒分。” 老和尚两眼大睁:“你是讲,他血液中便含有可解芳儿毒素的成分?” 沈夫子点头:“不仅含有可解芳儿身上毒素的药分。对芳儿的身子来讲,还会有益。” 用人血解毒,老和尚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煊赫亲王,当朝唯一一位亲王,皇上唯一的亲弟弟,他的嫡次子的血,谁人敢用,又有谁敢开这个口,老和尚一时哑然。 “难不成真的无办法了吗?哎。你去哪里?”老和尚颓丧喃喃,见沈夫子起身往外走,老和尚几步跨出禅室。挡住沈夫子去路,如今所有的希望,唯记在沈夫子一人身上,他怕沈夫子畏难甩手而去,不再管林芳。 沈夫子站住。苦笑道:“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找那可解毒之人。” 老和尚疑惑:“那可是煊赫亲王嫡子,皇室血统,怎可能为一个小女童,用他自己的血?” 沈夫子摇头:“也不尽然,芳儿是他看着长大。我便是他寻来为为芳儿解毒,如今到了如此地步,一切全由他自行决定。芳儿的命也就全由他了。” “什么?你是讲,齐——,便是煊赫亲王嫡次子?” 虽然老和尚为讲出名字,沈夫子依然点头,却是满面愁容:“以他对芳儿的情愫。必不会犹豫用自己的血为芳儿解毒,不过。他虽与煊赫亲王看似决裂,然亲王只有两嫡子,又怎会由着一般人用他嫡子的血解毒,若是煊赫亲王知道此事后,芳儿依然逃不过一劫。” “那,那怎办?”老和尚今日除了怎办二字,已是无别话可讲。 “还能怎办,一切由他自己决定。”绕过老和尚,沈夫子出寺,直往齐庄而去。 林芳现在几乎是一整日躺在床上,进入年关前,李翠梅已几次来接她回去,老和尚都不允,林芳也笑嘻嘻说在山上挺好,山下太乱,没有寺内安静,哪能如在寺内,可以整日里睡觉都无人打扰。她越是如此说,李翠梅越是内心不安,那种女儿和老和尚有事瞒着自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最终在林芳又一次推拒之后问了出来。 “芳儿,我是你娘,你的性子我怎会不知,你讲,是不是你的身子出了问题,你怕爹娘担心,才躲到山上来?” 知已是瞒不住了,林芳只得承认:“娘,你莫要怪老和尚,是芳儿逼着他哄您和爹爹,说是在山上对芳儿的身子好,其实芳儿想上山来,是因身子越发疲弱,怕爹娘担心。” 抚顺女儿铺在枕头上的散发,李翠梅怜惜道:“唉——,傻孩子,你如此做,爹娘难不成就不担心了?看不见,心里更加挂念。” “娘,芳儿知错了。”被娘亲抚摸,林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很想伸手抓住娘亲的手,可她还是忍住了。如今她的身子越发畏冷,屋内各角落,以及床下都烧着炭盆,盖了两床厚被子,被窝内也放着三个汤婆子,可她依然觉着冷,若是娘亲觉出她的手冰凉,不知该会怎样担心。 李翠梅又一次提出:“那,你跟娘亲回府可好?不会有人来打扰芳儿,可好?” 林芳答应:“好,女儿跟着娘亲下山。”她已觉自己可能也熬不了多久了,说不定连年关都过不了,也很想回家。 正自收拾东西,齐彪突然现身:“伯母,可否晚几日带芳儿下山,沈夫子寻了新药来,对芳儿身子有利,不过须得在安静空间,且服药前需高僧诵经做法,药效才得以发挥,” 李翠梅疑惑:“从未听讲药物需诵经才得以发挥药效,怎地还有此种药物?” 齐彪答道:“芳儿得的是心疾,高僧诵经是为清心,至心境空灵时,服药效果最好。” 李翠梅点头:“嗯,也有道理,贻儿怎地来的如此巧?” “哦,我得月余休假时间,可休到元宵节,路过盛城,顺便接武儿回来,进府时,沈夫子正好在跟伯父谈起新药,得知伯母已上山来接芳儿,贻儿便先行上山来告知一声,也省得伯母与芳儿来回折腾。” 嘴上解释着,齐彪看向又一次昏睡过去的林芳,尽管林芳将脸捂得只有眼鼻露在外面,齐彪依然可以看得出,那细长一条的小脸。已经变得白里透青,齐彪感觉自己的心在缩。 等林芳再一次醒来,已是半夜,身子不像平日那般冷,反觉着热乎乎似被一团火围住一般,只是觉着手脚被束缚住了,而且感觉头顶有点痒,想要伸手去挠,却发现手动弹不了。 “醒了?” 头顶突然有人说话,林芳吓得动都不敢动。听着说话的声音很熟,可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什么也想不起来。 “莫怕。芳儿,是我,贻哥。” “贻哥?”说话声已沉寂很久,林芳才反应过来。 “是我,莫怕。看你浑身冰冷,我给你暖暖身子,你放心,刘妈睡得很沉,不会发觉。” 暖身子?不自觉的动了下身子,林芳才知自己为什么浑身暖和。手脚动弹不了,自己被齐彪从身后抱在怀里,两只手包裹在齐彪大手里。两只脚正好夹在齐彪双腿间,而自己的头就枕在齐彪胳膊上。 林芳突觉脸发热,这什么情况,自己一个女孩子家,竟然被男人抱着睡。 齐彪虽在林芳身后。不过睡得比林芳高一头,黑暗中。他将林芳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觉察出林芳窘态,便将林芳的手脚放开,其实连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抱着林芳睡觉,只记得看见林芳被冻得直往被窝里缩,便脱了外衣钻进林芳被窝,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和八妹,他可是从没有和谁如此亲近过。 手脚一得自由,林芳就赶紧往前蹭,突然离开热源,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而且,她的被子是按照她的身量缝制,如今里面多了个高大的齐彪,被子显得短小,齐彪蜷手蜷脚也才刚刚好盖住两人,她这一动,相当于被子掀开,冷风瞬间往里灌,反射性的,林芳缩作一团。 “莫乱动,小心着凉。”齐彪将林芳捞回怀中,又将被子盖好,林芳僵硬着一动不敢动。 一直蜷缩着身子,齐彪身子早就僵了,可是怕林芳再掀开被子冻着了,他也是不敢动,两人一时也无话可说,屋内立时一片静谧。 林芳虽然闭着眼睛,齐彪感觉的出,她并未睡着,没话找话:“芳儿,你从白日里睡到现在,肚子可是饿了?” “啊?哦,不饿。”就是真饿了,此时也是顾不上。 齐彪坚持:“不饿也吃点吧,你身子本就疲弱,长时间不吃东西,身子怎生受得了。” “嘿嘿,贻哥,我真得不饿。”林芳自己都觉得笑声不自然。 “无碍,齐十新学了点心制法,酸甜酥软,贻哥记得芳儿最喜酸酸甜甜的吃食,想着你应是喜欢,便带了些来,你尝尝,可是好吃?”长胳膊一伸,床头早就准备好的点心,便被抓在齐彪手上,并凑到林芳的嘴边。 人家都已经把东西喂到嘴边了,自己再不吃,好像太过矫情,只是这个姿势吃东西,实在是不太方便,林芳挣扎着要坐起,齐彪顺势一块坐起,仍旧从她身后抱住她,大长腿将她圈在自己身前,并且用被子将两人包裹严实。 点心不大,一口刚好一个,确实如齐彪所讲,酸甜酥软,林芳勉强吃完两个,便摇头不再张嘴,随着身子精神越来越差,她的其他感觉反而越来越灵敏,总觉着点心中有一股怪异味道,却又说不出的是什么味道。 齐彪却不罢休,劝道:“只吃这两个怎行,再吃些,吃饱了也好睡的安稳些。” 林芳摇头:“不吃了,腥。”对,是腥,至于怎么个腥法,她一时识辨不出。 “也罢,齐十做的吃食,自是无老和尚做的好吃,明日始,还是要老和尚准备晚间点心。” 将点心放回床头柜上,齐彪又拿来一把小巧的水壶,凑到林芳嘴边,道:“此是双层中空水壶,可保内里茶液凉得慢些,晚间睡前装好,此时喝刚好,温热稍有一点点烫,正是芳儿喜喝的热度,喝点可清口。” 吃了点心正觉喉咙发干,林芳也不客气,从齐彪怀中挣出小手,自己摸索着抱住水壶,对住壶嘴吸了几口,是山楂蜂蜜水,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将那点心的腥味被冲淡了许多。 待还要喝,壶里已经空了,齐彪接过空水壶,笑道:“晚间莫要喝水太多,会睡不安稳。” 将水壶放好,齐彪大手开始给林芳从头到背按摩,力度大小刚好,渐渐地,林芳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