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正是李翠红曾经雇过的伙计袁莉,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肩上扛着锄头,手里还提了一个篮子,应是刚从地里回来。 见童氏和大郎都直愣愣的看着自己,那个满脸血瘤的小女孩,更是挣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袁莉一时脸有点发热,还是大方的向几人问好:“二太夫人好,林大老爷好,六小姐好。” 见六郎没有要搭话的意思,童氏替他说话:“袁姑娘别见怪,我家六郎性子冷清,不喜多言。” 袁莉摇头:“二太夫人,是小女莽撞,不怪林六郎。” 转而又对着六郎的背说道:“林六郎,往后你不用再躲着我,以前是我执拗,这几个月来,我已想通,姻缘之事强求不得,况我爹娘年事已高,又只有我一女,我娘的病每况愈下,袁莉立誓,此生不会离开爹娘,只招赘,不出嫁。六郎才貌皆佳,是袁莉不自量力。” 说完行礼,然后越过几人,越走越远,一直到看不到身影,林芳也没见袁莉回头。 大郎这才想起,去年自己还想着替六郎打听这个袁莉,看是否能成就婚事,后来六郎走的急,这事就给忘了,他没想到这姑娘是这等刚强性子,不过听袁莉话中之意,似乎俩人已经沟通过。 听话听音,童氏是过来人,当然明白袁莉话里的意思。 童氏对于六郎,虽然比不上和大郎亲厚,却也怜惜他过得不易。 在这乡村里,六郎算得上是才貌双全,正常像他这般年纪的男子,孩子已是满地跑,有的甚至已有两三个子女,而他的亲事,仍无踪影。 见六郎一直盯着袁莉离开的方向,童氏和大郎都看得出,他对袁莉,也不是无意。 俩人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一边一个,裹着六郎往大郎家里去。 “六哥,你回来了。” 问候完这句话,林翠娥已泣不成声,抱着六郎的腰,头埋进六郎的怀里,肩膀一抽一抽。 六郎摸着小妹的头发,满脸的怜惜,任她哭个痛快,旁的人谁也没有上去劝,小女孩憋得太久了,需要发泄。 夸过林武林霞那蛇扭鸡挠似的大字,看过林娟已初见摸样的绣品,并给以肯定,检查过林文林孟的功课,给前者以鼓励,后者以敲打之后,安慰了林翠娥一番,以要商量她六哥的婚事为由支开她,童氏才仔细询问六郎和袁莉之间的过往。 林芳做为大人眼里不懂事的小屁孩,堂而皇之的参加了这场家庭会议。 听完六郎的述说,童氏对袁莉产生了几分好感。 这女孩子勇敢大方,又敢作敢当,摸样也算上等,而且孝心可嘉,和六郎完全般配。 若是以往,童氏会直接替俩人牵线搭桥,但袁莉刚才已说了,只招赘,不出嫁,这一点可就难办了,自家又不是穷的过不去,没有让孩子入赘改姓的道理。 六郎已经二十一岁,替六郎惋惜之余,童氏也为六郎着急,想起袁莉说过,她娘亲重病在身,就问六郎:“你可知那姑娘家住何处。” 六郎愣住:“二婶,你这是?” “唉,你别多想,”童氏安抚六郎:“我只是去看看那姑娘娘亲的病,顺带询问一下她家长辈的意思,有一分希望,二婶我也要把它变成五分。” 把童氏带到袁莉家门口,六郎转身离开。 待童氏进门后,从不远处的拐角走出来,六郎神情复杂的盯着那已关上的矮小院门,直到门上铁锁链不再晃悠,才慢慢离开。 来开门的袁莉,见是童氏,很是惊讶,不过仍是落落大方的请童氏进门,并没有因为感觉意外而失礼,童氏暗暗点头。 院子很小,靠院墙,种了几畦菜,另一侧盖有鸡窝,鸡窝前用网子围了一小块地方,里面有几只母鸡。 有三间主屋,高矮相当于卖给大郎的院子里的耳房。 进了屋,袁莉让着童氏坐下,给童氏泡了茶,茶不算太好,是袁莉再挤晒得菊花茶,但也看得出晒时用了心,泡开的菊花,如同盛开的新菊,不失菊花的清香。 童氏说明来意,给袁莉的娘亲元氏认真把过脉,仔细询问了病史和生活习惯,童氏心里松了一口气。 元氏的病看似凶险,其实也不然,她曾经生养过五个孩子,只有袁莉一个活了下来。 那时她一心只为帮着丈夫扩展家业,没有好生调养身子,年轻时不觉如何,随着年龄增长,身子的亏损逐渐显露出来,年龄越大,症状越发厉害,现在更是浑身疼痛,连凉水都沾不得,晚上睡不安稳,满打满算,一天也就只能睡一两个时辰,一直都有吃药。 童氏看了一下家里已抓好的药,都是贵重的药材,不过也只是起镇痛安神的作用,喝的时间长了,便有了耐药力,这药对她已是无多大用处。 沉吟片刻,童氏对满含期待的袁莉道:“你娘这病,也不是完全不可治,你若是信得过我,我给你娘开个方子,暂且吃一段时间,如有效果,我再调整方子,这病急不得,需慢慢调理。” 听得娘亲的病可治,袁莉心中大喜,她可是听人说过,童氏专治妇科疾病,有很多人家只认准童氏,尤其是那些富贵人家,由于内宅复杂,所发病症古怪多样,只要经过童氏调理,多会好转。 娘亲这病也是常见病症,童氏说可治,十之八九是有希望。 谢过童氏,袁莉又开始发愁,这几年给娘亲治病,家里的银钱已是不多,否则也不会卖掉铺子宅院,和那十多亩地,童氏说娘亲这病要慢慢调理,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所需银子肯定不少,家里实在已经拿不出更多的银两,这可如何是好。 “呵呵,是不是发愁没钱,你娘的病会拖延?”童氏笑问。 没想到自己想什么,童氏一眼看得出,袁莉感觉不好意思,也没遮掩,点头承认。 童氏很是欣赏袁莉,实言道:“不用太过发愁,有钱,有有钱的治法,无钱,有无钱的治法,并非贵重的药就一定对病症更有效,你娘这病,吃一般的便宜药,只要调理得当,也有事半功倍之效。” “谢二太夫人。” 袁莉真是大喜过望,重重的给童氏行了大礼。 一直都不言声的元氏,眼中也闪过一丝神采,她原以为自己只是在挨日子等死,听得童氏的话,心中酸楚,心中也存了几分希望。 说完元氏的病,童氏对袁莉正色道:“你我非亲非故,以往也无甚交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如此突兀上门,必是为六郎之事而来。六郎已给我透过底细,他对你也是有意,只是他性子冷淡,不知该如何回应你,才一直躲避。你今日所说,只招赘,不出嫁,可是毫无回寰余地?” 袁莉对六郎说的那番话,并没和爹娘商量过,此时元氏大急:“莉儿,这位太夫人说的可是真的,不可呀,娘亲的病已是耽搁了你的婚事,以家里这般条件,哪会有好儿郎肯上门,若只为娘这无用之人,招个不和的,女儿日子过得辛苦,你让爹娘如何安心,不可呀。” 说着话,元氏痛哭失声。 “袁夫人先别急,”童氏先袁莉开口劝道:“我也是为此事而来,你家女儿是个好孩子,若真如夫人所说,确实可惜。可是真要舍下爹娘出嫁,恐你家女儿也不肯,我倒有个想法,女婿入你家门,但不改姓,所生子女也跟从女婿家姓,小两口共同赡养岳父岳母,你看可好。” “这。”元氏止住哭,满脸迟疑,哪会有这种好事,即使不改姓,只要入了女家门,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入赘,谁会肯。 “要不这样,”见元氏迟疑,童氏退而求其次:“袁夫人,让她小两口另起院落,接你二位一起去住,这样你女儿不用离开你,也可近身尽孝,女婿也不用被人误会入赘,你看可好?” 元氏没想到顷刻之间,童氏就想好了主意,可还是迟疑:“好倒是好,可谁家女婿愿意娶媳妇还带着岳父岳母。” “这个袁夫人不用cao心,我自会办成,还保你女婿绝对孝顺。”童氏开颜。 说了这半天,元氏才反应过来,童氏这是变相的摸底加提亲,心里有些不高兴,可人家刚才又是给她诊脉,又是开药方,还仔细分说了病理,要是马上翻脸的话,显得自家不通情理,便推说此事还得和丈夫商量,转移话题。 确定了袁家不是非要女婿改姓,童氏不再多呆,回来和六郎商量着该怎样上门提亲。 女儿样貌姣好,曾有多少人家上门提亲,女儿不忍丢下自己,提出条件,要带着父母出嫁,渐渐地便无人问津。 元氏觉得自己形同废人,还要连累女儿跟着耽误婚事,今日虽也怪女儿自作主张招赘,却也不忍苛责,等丈夫袁田明回来后,老两口一起询问袁莉,到底怎么回事,并细细打听了林六郎,觉得六郎本身也算是女儿的良配,又担心六郎的父母,不会愿意六郎如童氏所说的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