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少爷,今日初一,您该药浴了。” “嗯,准备吧。” 踏入冒着蒸腾热气的浴桶,齐彪闭眼。 打记事起,自己就总要隔些日子泡一回药浴。 初时,除有药味外,和一般沐浴无二。 后来,有所感觉,似乎每每泡药浴时,身体就如置于冬日暖阳下,浑身舒泰。 再后来,明明是冒着热气的汤水,踏进片刻,就觉如坠冰窟,奇寒无比。 六岁时,有了麻痒的感觉,随着年龄长大,药浴时感觉越是古怪,去年开始,入浴即浑身疼痛,痛感渐入骨髓。 “啊——” 一阵奇痛,齐彪忍不住惨叫出声。 “七少爷,可还能忍,要不稍缓片刻。” “无事,继续。” 满是血瘤的小脸,眼含鄙夷的大眼,受惊后的萎靡,无视自己的小后脑勺,卷曲的冲天小辫,老妈子怀里小小虾米一样的身子。 齐彪摇摇头,这是怎么了,此刻的自己,本该是疼的咬紧牙关,浑身冒汗,无心分神想其他,可为何脑子里会一直有这些影像,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林芳把头埋入刘妈怀里,只是不想看齐彪,没想到竟然真的睡着了,醒来后,睁眼就对上一张满是络腮胡的大脸,黑黑的脸膛,乱糟糟的头发,再瞄一眼那人的衣服,邹巴巴似腌菜,白色?似乎又像土色。 咦?李逵?不对,电视里的李逵没这么好看的眼睛。 “起开,还不快去沐浴,别吓着芳儿。” 话音刚落,络腮胡已退后几步,二祖母占了他的位置,呵呵,看样子是被二祖母提溜开的,有意思。 “吓着?还没见过哪个小孩子见了我不怕的,这个芳儿,醒了就盯着我看,倒是我差点被她吓着。” 哇,打雷了,林芳不由眯了眯眼。 童氏抱起林芳,朝向络腮胡道:“芳儿,这是你二祖父。” “父?”得,祖字还是说不出,您也降一辈吧,刚好和二祖母同辈。 刘妈掀帘进来:“二太爷,二太夫人,水已备好,请二太爷沐浴。” “二太爷?我有这么老吗?” “咯咯咯,”就您这胡子,您不老谁老。 “还不去收拾,你想一家人为你一人饿着?” 童氏一句话,林仲肆乖乖出去。 林仲嗣那边梳洗,童氏开始收拣丈夫的行礼,其中一个大包袱,打开,满满一包袱的新衣袜,从大到小,数一数,算上大郎一家,家里的人每人两套。 内里还有一个小包袱,小小的四套衣袜,一套金制小儿首饰,一个玉观音挂坠,这些是女儿给林芳的。 看的童氏流泪,自己就翠丽这么一个女儿,却被丈夫嫁给他一个下属,女婿一表人才,家境和自家相当,待女儿也好,可就是太远了,看来今年又回不了娘家。 沐浴出来的林仲嗣,见妻子暗自垂泪,上前轻轻拥住妻子,劝慰道:“别伤心了,翠丽这不是给咱生了外孙吗,孩子太小,受不得颠簸,天又冷,待天气暖和,她一家三口,都来。” 偎在丈夫的怀里,童氏闭上眼睛,做为家里唯一的长辈,一年到头,也就只有丈夫在家这几天,才能全身心的放松,只可惜,时间太短,太短。 “柳儿,对不起,要不是嫁给我,你也不用退了捕快一职,离家千里,替我尽孝,守在这小小一隅,空费了一身的本事,还要独守空房。” “呵呵,说这些作甚,要不是嫁给你,怎会有我如此安逸的生活,你要心里真有愧,赶紧了掉手头的事,退休回来陪我。” “嗯,很快。” 等一家人坐到饭桌前,林仲肆的摸样大变,络腮胡不见了,不白不土的衣服,也换成了和大家一样的大红色,神情中多了喜庆与温和,少了许多的威压感,与刚才那个判若两人。 青白的下巴和两腮,对比黑色的脸膛,呵呵,有点像剃了猪毛的黑毛猪。 堂堂威武捕快大人,要是知道这个侄孙女把自己跟猪相比,不知会不会气得眼珠子掉出来,林芳为自己这个比喻好笑,却又实在觉得这个比喻最合适,小时候每到过年,家里都会杀猪,毛没刮干净就是这个样子。 林芳不得不承认,二祖父的长相很是英俊,爹爹的长相与之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林仲肆多年捕快养成的气质,不熟悉的人还不真不敢仰视,有那作jian犯科的,更是闻风丧胆。 昨晚还听爹爹和娘亲说起过,这位二祖父的英名可是有止小儿啼的功能。 六个大人一桌,六个孩子一桌,刘妈按规矩安排的停停当当,林仲肆不干,大嗓门一拉,大郎两口子和二郎两口子就转移到了小孩子那桌,几个孩子呼啦啦全凑到老人这一桌,林芳也坐到了童氏腿上,六比六变成了八比四,弄得刘妈一阵手忙脚乱。 林仲肆挥挥手:“行了,刘妈是吧,你也别忙活了,大过年的,你也和自家人热闹去,我一家人自在说说话。” 刘妈犹豫着看向李翠梅,主人家嫌人多太乱,今天就只带了自己一个出来,要是连自己都走了,岂不是没人伺候了。 李翠梅点头:“去吧,叔父难得过年在家,我们自在说说话,中院就你一家人,也好自在过个年。” 跪下磕了头,刘妈起身离开,内心无比感动。 做为下人,一辈子伺候人,一家人聚齐吃一餐饭都很难,越是年节,越是忙碌,要不是六小姐的亲近,哪里会有机会自家人单独过年,往后一定要好好带六小姐,哪怕是要舍自己的命,也要保护好六小姐。 今天的菜是李翠红和刘妈一起做的,几乎全是荤菜,红枣桂圆鸡,红焖炸鱼块,红烧羊rou,桂枝炒凉粉,菠菜豆腐卷,酱猪肘子,五花卤牛rou,凉拌皮rou冻,凉拌卤豆干,白菜叶卷虾仁。十样菜,称为“十全席”,寓意全家团圆,十全十美。 吸溜,林芳很没出息的吸溜下口水,她这会儿是无比痛恨自己这个小身体,人小胃口小,吃不了太多,每样菜只给她尝了一点点,再喂了几口鸡汤,小肚子就饱了。 桌上的菜,和前世的爸爸做的菜很像,每样都是她的最爱,尤其是那盘凉拌皮rou冻,她最是喜欢吃。 前世的家里没有冰箱,这道菜只有冬天才能做,而爸爸只在过年时才会做这道菜。 状似透明,里面掺了碎菠菜页和碎甜椒块,红红绿绿很好看,筷子夹起来颤悠悠却不会碎,咬起来滑溜溜有劲道,吃的时候拌点醋和辣椒油,林芳每次吃时都会停不住筷子。 怕她吃多了伤胃,吃太饱心脏受不了,每每都是家人叫停,把盘子从任性的她跟前撤走,才算完。 当然,放纵的代价,就是睡个昏天黑地,谁让她吃不得辣椒呢,真可谓是快乐的自虐。 凉拌rou冻是凉菜,童氏喂林芳时便没给她夹,见她盯着rou冻不放,一副十足的馋相,好笑的给她夹了一小块。 用舌头舔了舔,有辣椒油,林芳忍痛闭了嘴,这是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可是不想再睡个昏天黑地,忍忍,再忍忍,总有机会吃到的,哈哈,咕咚,咽口水。 “乒乒乓乓,” “噼噼啪啪,” “哗啦——,” “呼——,” “嗨——,” “好——,” 这,这什么情况,不是说过年时不使利器,连针线都不能动吗,昨晚刘妈就把家里的剪刀针线之类的收了起来,怎么这几位却真刀真枪的干上了。 刚开始是二祖母对二祖父,爹爹对二叔,后来又互相换对手,长枪,软剑,大刀,三节棍,光鞭子就有好几种,有又粗又长黑乎乎的,有短细如玩具的,就连二祖母平日里用来放羊的鞭子都使上了。 林芳看的那叫个目瞪口呆,这样的场面她只在电视上见过,也就是看个热闹,根本就看不懂,真正的到了自己眼前,除了觉得眼晕,也没觉有啥好看的,为啥另外几位都看的津津有味。 哦,似乎用热血沸腾来形容更恰当,林孟和林武叫的最是起劲,看那样子,真是巴不得他们自己上去比划。 这院子说小不算小,说大吧,做演武场还是不够,林芳真是担心,等这几位尽兴了,院里的东西,会不会变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