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晌午的时候,陈刘氏已经出嫁的三女儿陈翠喜领着六岁的儿子来了,宝珠几乎没从爹娘口中听说过这个三姑,只昨天晚饭时听陈刘氏说起这个女儿,早早便嫁了人,夫家离得很远,隔了好几个村子呢。 一进门与众人照了个面儿便丢下儿子在院中玩耍,自个儿上灶房寻她娘和她小妹去了,房中除了宝珠只余下二舅和宝珠姥姥李氏,陈翠喜前脚儿走,李氏便撇了撇嘴巴子,“啥样的娘啥样的娃,侄女过满月,空手来不说,愣头脸儿,还没规矩,他们陈家人我是死看不上眼的。” 宝珠迷瞪着俩儿眼昏昏欲睡,忽然听见姥姥李氏一番话,差点被逗乐,脸颊肌rou抽了抽,勉强保持淡定,坐了一上午,感觉肚中有些饥饿,透过窗子望了望灶房的位置,盼着她娘快些来喂奶。 一上午的功夫断断续续又来了些客人,多是些本家叔婶、与陈家要好的村人,晌午一到,陈刘氏赶来招呼李氏,“大妹子,开饭了。” 宝珠也被王氏抱着往院子里走,陈家总共摆了两大桌,男人们去了堂屋一桌,陈刘氏领着一家女眷孩子坐在院中。 两张大方桌拼一起地方还嫌挤,孩子们便被大人抱在腿上,陈刘氏清了清嗓子,“今儿个我孙女满月,大家都放下了地里的活赶来的,不必客气,尽饱吃就成!不够了再上!” 也就陈刘氏三女儿,宝珠的三姑接了一句话,“嗬!娘还整的跟过大年一样,还有rou和鸡蛋,来来来,大家别客气,都动筷子!”又扯着嗓子朝鸡舍喊,“积德,快!都开席了别玩儿了!” 陈刘氏老脸儿一红,连连应和,“是、是,大家快开始吃吧。” 三姑儿子叫积德,宝珠忍不住抿了抿小嘴儿,这名字起得可真一板一眼,因此便多看了积德两眼,瞧见他正窝在鸡舍外头围的麦草垛里玩耍。 宝珠原先是不懂的,前世她虽是孤儿,却一直在城市里长大,对于农家诸事,这一世才慢慢有所了解,五月里收了麦子,便要将麦柴从地里收拾出来,一堆堆捆在一起用牛车运回家中烧火做饭使。 瞧见积德手中拿的倒像是个火折子,宝珠眨眨眼,定睛一看,见积德手脚麻利地在麦草垛中埋些什么,又一溜儿跑到他娘怀中,指着席间一盘炒rou片叫嚷着要吃。 三姑陈氏夹起满满一筷子rou到自个儿碗里,叮嘱儿子,“快吃快吃,还有呢!” 宝珠她娘王氏瞧见那小子满脸污垢,一身油污的模样便来气,又见不得陈翠喜的穷酸模样,勉强放缓了语气,眼儿也不抬地说,“三妹子,也得给娃收拾收拾再带出门儿啊,看娃脏成啥样儿了?” 陈翠喜“咕嘟”一声吐出一块儿骨头,“见天给他收拾,不出一刻准儿给我弄成黑猴儿回来。” 积德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吸溜一下快扯到嘴巴里的鼻涕,抓起碗边的骨头便朝王氏砸了过去,正正砸中王氏怀里的宝珠。 桌上众人呆愣了几秒,忽然便听见宝珠“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王氏急忙掏出手帕擦了擦宝珠小脸蛋,哄着,“宝贝儿乖不哭,娘给你揉揉,咱们小宝珠要吃奶喽,不哭喽!”一边站起身哄着宝珠,回头便狠狠剜了宝珠三姑一眼,又将宝珠抱进西屋。 宝珠她娘正在西屋给她喂奶的空当,便听见院中传来陈刘氏扯着嗓门叫骂的声音,宝珠心中暗暗发笑:顽皮小儿,小小年纪便满肚子坏水儿,陈刘氏这一顿算是教训的极好。 再回来时见积德皱巴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鼻子了,陈翠喜的面色十分难看,筷子在碗边放着,训斥儿子:“再哭娘一会不给你买糖吃了!” 积德果然停止了抽泣,对他娘说,“娘,我吃饱了,玩儿一会去!” 陈翠喜本想让儿子多吃些好的,但又怕儿子再出岔子,也不阻拦,由着他去了。 中间出了这么一茬子不愉快,加之陈翠喜一张脸儿拉的极长,王氏娘家人脸色便十分难看,没吃多大会儿,宝珠姥姥李氏率先放下筷子,宝珠妗子也跟着放了筷子,在座众人也就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一时间桌上气氛十分怪异。 “大妹子,吃好了没有啊?咱今儿个菜也不丰盛。”陈刘氏干笑两声,没话找话说,想了想,忍痛说着,“等宝珠百天时再好好办一回。” 李氏冷着面孔,不冷不热回了一句,“怕是我这把老骨头吃不起那样好的饭菜,外孙女儿满月还没过,就被人砸了脑袋瓜子,下次来不定怎么样儿呢!” 宝珠三姑“嗖”地站起身,“亲家姨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我那娃是淘了些,我娘方才也教训了,你们还想咋?我的娃自小我还没舍得打过,今儿个宝珠满月便挨了他姥姥一顿,也够你消气儿了吧。” “哐啷”一声,宝珠小妗子芳儿也“嚯”地站起身,掀的凳子哐啷啷倒地,指着陈氏怒斥:“你说啥?你说啥!你跟我娘说啥呢?” “哎哟哟,我的娘咧,亲家妹子,这是做啥哩,我这三丫头不会说话,你们原谅则个,莫动气。” 李氏收了冷面孔呵斥,“都是一家人,莫丢人现眼了,都快坐下!” “是了是了,还是大妹子明理儿,翠喜,你就少说两句罢!日后管好你那皮猴子,不然以后就别上门了!” 陈刘氏正忙着打圆场,忽然袖口被拽了拽,孙子润生指着鸡窝旁的麦草垛尖叫道,“奶奶快看,着火了着火了!” 宝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麦草垛上已经升起了nongnong的黑烟。 “我的亲娘哟!”陈刘氏尖叫着冲向灶房,众人恍了个神儿,也手忙脚乱地跟着陈刘氏往灶房跑,拎桶接水,七手八脚地赶到跟前儿时火已经熊熊燃起来了。 王氏瞧见陈氏儿子积德正躲在鸡舍墙根里顺着缝儿往外头瞧,心下明白了,冷笑一声,“整个麦草垛怕是要烧没了!” 外头的动静惊动了堂屋里的男人们,一众人也急急忙忙赶来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