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是我和赵慕。 房间外,是百十余名侍卫,以及九渊他们。今天的行动夜阑没来,据说是在客栈守着一群女眷,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 房内灯火摇曳,照在我的脸上,忽明忽暗。 反观赵慕,却是一脸清明。 “这,就是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把整件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赵慕。 “你听明白了吗?”见赵慕的表情还是那般平静,我又问了一句。 “毒是你们下的,前来解毒是预谋好的,目的是让他对我起疑心。祈福节那天是你在打赏,让我赢得先机,以便使他无计可施,索性下了杀手,诬陷我投毒。今夜,你来救我,想必是要让我体验生死一线,下定决心。”赵慕缓缓地说。 “没错。”我硬着头皮回答。这赵慕,果然够聪明,连我今天为何在最后关头救他,都能知晓。 “你若同意我提的条件,从此,你便是吉州城主。”我说道。 此刻,门外便是九渊那百余名侍卫,赵府内原本听命赵宣德的手下,被杀了个精光。 而赵慕,如果不肯答应,下场可想而之。但若能让他心甘情愿的答应,自然是上上之策。 “让门外的那人进来跟我谈。”赵慕冲我一笑,说道。 他指的,是九渊么?难道我的气场就是一条虫?即便装做是龙,也能被识破? 一瞬间的失神,我很快就清醒,起身到屋外叫来了九渊。 “他要跟你谈。”我不满地说。 九渊一笑,进屋坐在原本属于我的位置上,而我,则站在九渊身后。 “同进退,事成之后,幽州并入吉州,在我治理之下。”赵慕对九渊说。 “成交。”九渊大方地答应。 赵慕起身到书桌前,拾笔写了两份文函,随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印上吉州城主的大印。 “没什么什么问题的话,就签了它。”赵慕将文函放到九渊面前。 果然是商人,白纸黑字写清楚,将来也免得有纷争。 九渊毫不犹豫,签了文函。 见大事已成,九渊不再跟赵慕废话,起身离开房间。 我倒了两杯酒,递给赵慕一杯。 “恭喜赵城主,得偿所愿。”我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楚姑娘,想听听我的故事吗?”赵慕接过酒杯,却并没有喝,而是放在手里把玩着。 “赵城主请讲。”我淡淡一笑。故事,我最喜欢听了。 “我娘出自书香世家,知书达理,但性情执拗。她同我爹相识之时,我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我娘家里不同意他们二人相恋,但终究拗不过性子倔强的娘。就这样,我娘与我爹成亲,一路上,风雨相随。直到,我爹成为吉州城主。本是苦尽甘来,但对我娘来说,真正的苦难,才刚开始。”赵慕轻抚酒杯,沉浸在他自己的故事中。 “我娘性子直,一是一,二是二,不懂得迎合自己的夫君。一来二去,便与位高权重的爹,起了间隙。我爹为了气我娘,便娶了一个妾,也就是赵斐的娘。而我娘,不屑与他人共享夫君,更不屑争宠献媚,与我爹愈加的疏远,只是那时,我娘已怀了我,不忍离开。自然,我爹渐渐觉得小妾更加贴心,待赵斐出生时,娘与他,已是形同陌路。而我,幼时小心翼翼,不敢多言,努力地学习从商之道,守礼数,知进退,只为搏得他的夸奖,可惜,他从不喜欢我这个长子。”赵慕平静地讲述着一切。 “后来呢?”我问。 “没有后来。”赵慕微微一笑,说道。 是啊,哪里还有什么后来。后来,无非是大夫人整日吃斋念佛,他人眼中高贵的城主长子,实际上,却被亲生父亲排挤。直到,我们的出现,迫使他,杀了父亲,二娘,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他娘,荒废了青春,伤透了心,人生中最好的那段年华,早已逝去。 “忘了吧。”我说。 赵慕抬头看着我。 “都过去了,不值得你在意的,珍惜的,就不要再记起,因为他们不配。你有你的生活,你还有你娘,你是她的骄傲,她的支柱,所以,你要把那些不属于你的包袱放下。过去的屈辱,今天,你一样不少的还给他们了,过去的遗憾,你如今得偿所愿,重新开始吧。”我安慰道。 “只是,你富贵之时,不要像赵宣德一样就好。”我又加了一句。 “不会的。”赵慕轻轻地说。 说完,赵慕举起酒杯,放到唇边欲饮。 “等一下。”我说。 赵慕放下酒杯,微笑着看向我。 我拿过他手里的酒杯,轻笑着说:“等下再喝,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楚姑娘请讲。”赵慕眼神清朗,说道。 “你不恨我们?”我看着他。 “如果我爹不是赵宣德,我一定会恨。”赵慕说。 “如此甚好。”我说。 随后,我将杯里酒喝掉,离开房间。 原本这杯酒,是下了毒的。按照龙应扬的计划,以防赵慕日后临阵倒戈,需下毒牵制他,以防万一。于是,我就不知不觉地在酒中下了毒。这毒,半年后才会发作,解药,我有。 开始时,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依计行之。但听了赵慕的故事,我竟心生不忍。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所以,我没有骗他喝下那毒酒。 直觉告诉我,赵慕,不会背叛九渊。 同九渊会合后,我没有将毒酒的事讲出来,只是说,一切按计划进行。 临走之时,九渊留下那百名侍卫,由杨坚,周毅统领,助赵慕一臂之力。 “九渊,这下,你手底下一个兵都没有,还怎么攻打佰州?”我傻傻地问。 “等出了吉州的地界,你就知道了。”九渊朗声道。 让我遗憾的是,还没等出了吉州,便遇到了我最讨厌的人——塔娜。 但是,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好不停地安慰自己,以减轻心中的不快。 直到出了吉州的地界,我才知道,这一仗,九渊准备了多少年。 十万大军,驻扎在吉州边界。 “九渊,这些兵,从哪冒出来的?”我看着面前的九渊,此时,他一身戎装,全身上下,有着嗜血的气息。 “龙牙岛。”九渊说。 “龙牙岛?沂州不是被轩辕帝派兵镇守住了吗?你的兵,怎么过来?”我瞪大了眼睛,问他。 “沂州的那些兵,做做样子罢了,又怎挡得住我的虎狼之师!!”九渊的眼睛,亮得异乎寻常。 “九渊,攻下佰州城,我们是不是就胜利在望了?”我上前,轻轻地抱住他,问道。 “没错。佰州城一破,轩辕帝,必死!”九渊的声音铿锵有力。 “会等很久吗?”我轻声地问。 “不会,相信我。”九渊捧着我的脸,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就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我在心中祈祷。 于是,我成了军队里的军医,雨师,明敏,海珠,塔娜都成了我的手下。 燕支,偃月,墨阳,自然是要上战场的,他们,都是九渊手下的大将。 夜阑,更不用说,褪下青衫,换上戎装,之前的儒雅不复,全身的杀意,掩都掩不住。 龙应扬,虽说武功较众人差了一点,但也不失为一员猛将。 当然,军中除了这些顶梁柱,还有一位新人物,不提都难。 我称这位四十几岁的中年大叔为沸大叔。 此人,眼大如牛,狮鼻,方口,络腮胡子,身材魁梧,较九渊,都高上半头。之所以叫他沸大叔,是因为他,脾气非常差,非常! 我们一群人在吉州边界同他带领的十万雄师汇合,沸大叔,对九渊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打仗还带着一群女娃娃,难不成,还要在军营中生儿育女不成?属下不敢苟同!说完,这沸大叔朝九渊一拱拳,但脸,却偏向一旁,正眼都不看九渊。 之后,九渊耐心地对他解释,说我是军医,医术高超。还说我们还有一个劲敌,就是方承影,军中有我在,也可放一半的心。 那沸大叔目光如鹰,扫视着我们几个“女眷”,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明显是对军中存在“没用的女人”,非常不满。 我也非常不满,无来由地遭他一番鄙视,我招谁惹谁了?哼,等本神医出手救死扶伤之时,就是你负荆请罪之日!我心中憋着一口气,立志要同这沸大叔一决高低,看谁先低头! 今夜,月朗星稀,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军营之中,我嘴里叼了一根草,坐在火堆旁,看着天空。 “青环,领衣服!”大嗓门的偃月,在远处叫我。 我连忙扯掉嘴里的草,奔向偃月。 领了两套灰扑扑衣裤,走到帐中,换上。 重新整理了一番行囊,把之前的漂亮衣服全部扔掉,只留下那些手饰,及一百两银子。当初在帝都,当掉了雨师送的玉佩,得了一千一百两银子。五百两买了一对玉镯,云舒一只,我一只,五百两买了钗,现在,正在雨师头上戴着呢。只剩下这一百两银子,我小心地收好,随身携带。 看了看手上的玉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云舒。收回心思,行军打仗,哪能戴这贵重物件,只好褪了下来,同九渊送我的那支羊脂玉镯放在一起,贴身收好。 ---------- 吉州城内赵府。 赵慕抚着手中的小鹿面具,轻轻地笑。 她随着九渊离开,客栈之中,只剩下这面具及一盏花灯。 是她,解开了自己多年的心结,也是她,生死一线间,对他得意地一笑,调皮而纯真。 同样是她,收回那杯毒酒,没让自己喝下。 只可惜,她心有所属,自己和她之间那浅浅的缘份,仅够相识,却未能相知。 这样也好,记忆,永远停留在,初见时的美好。 赵慕淡淡地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