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出来,就看见陆湛舒展四肢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晒太阳,这么小的石头,难为他长手长脚的坐那儿居然也不难受,反倒一派轻松,见她出来,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次近距离的观察终于让明锦看清了他的脸,果然是个普通人长相,眉眼稍显凌厉,可能是他刻意收敛,看上去只是显眼,并不像之前那么吓人,他鼻子直挺,唇色略深,皮肤被晒成小麦色,闪着健康的光泽。 之前那一瞥似乎是幻觉,明锦看着陆湛幽深的眼,里面是一片宁静,没有半点硝烟,更没见一丝刀光,还带了些温柔的笑意,被阳光染得亮闪闪的,让她一时有些迷惑。 那双黑眸直直的看了过来,眼里带了一丝询问,素来不脸红的明锦忽然觉得脸上微微发烧,慌忙垂下脑袋,对他微微欠身。 “方才春香姑娘带我到这里休息。”陆湛声音略嫌低沉,刚强与柔和配合得恰到好处,“有劳姑娘费心。” “寒舍简陋,还请多包涵。”明锦敛神垂目,请陆湛进了屋。 江渝还坐在原处,见陆湛进来,也站了起来。 陆湛扬了扬眉,虽然没说话,但是明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暂住我家的表兄。”明锦匆匆介绍。 “敝姓江,”江渝忽然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对陆湛微微点头,“江渝。” “陆湛。”陆湛却不似他那么紧张,不等明锦多言,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态度轻松自在的像是在自家一样。 明锦只觉得脸上更红了,亏得她还一直自诩从不脸红,今天算是全还回来了,她不敢听两人攀谈,转身去取来被褥,用最快的速度将屋子收拾妥当便夺门而出。 一直到第二天,明锦还是觉得丢人,亏她还一直自诩两世为人,人家没有费一兵一卒,往那儿这么随意一坐,就让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本着惹不起就躲的原则,明锦打定主意从此见到陆湛绕道走,可罩不住全家人都为他们制造机会,总是有意无意的让她一转身就能看着陆湛。 齐氏把她所有的活计都包揽过去,只让她做陆湛的一套衣服,明澜也总是挤眉弄眼笑得一脸暧mei,就连陆湛在书房旁观,傅老爹都一脸正气的叫来明锦替他研墨。 还有临战倒戈的明瑞,他原本还心存芥蒂,一心要闹出些恶作剧折腾陆湛,也不知道从哪儿抓来一只肥头大耳的耗子,没等他放进陆湛被窝里,就被陆湛一手飞刀扎耗子的绝活彻底收服了,曾经对江渝的那点小崇拜霎时烟消云散,从此成为陆湛门下忠实走狗,成天缠着陆湛要求学这一手。 江渝很酸葡萄的对明澜表示,明瑞这年纪的男娃都由衷崇拜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体力劳动者,这是生理构造决定的,等他年纪大了就会知道这段时期有多么幼稚和可笑,被明澜笑话了好一阵子。 这一点同时也困扰了老太太。 陆湛实在是太能干了,并且他的能干确实体现在所有的体力劳动中,眼瞅着在陆湛帮忙下,傅家焕然一新。 傅家年久失修的大门、被陆湛划花了的柜面、只剩下三只脚的凳子、傅老爷不是很稳当的书桌,老太太屋子里那个掉角的屏风…… 陆湛几天下来不光将它们全都修好,还顺手清洗了家里多少年没人有力气清洗的大水缸,将所有柴劈成合适的小段,甚至给院子里的牵牛花搭了一只结实又漂亮的架子。 只是一点,他似乎真不怎么读书,傅老爷书写字画的时候,他甚至能在旁边睡眼朦胧,傅老爷一屋子的书,他从来没有瞥过一眼,像是丝毫没有兴趣。 老太太对此大失所望,她原以为像陆家这样的家庭,就算子弟学问差一点,总也该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谁想这陆湛从头到尾都是个粗人,从来到傅家,那双手就没碰过一本书,连纸笔都没动过,这个事实让老太太几乎有些难以接受。 和老太太相反,之前不看好陆湛的齐氏却有点丈母娘看女婿的劲头,益发觉得陆湛顺眼起来,她这一辈子也就遇到傅老爷这一个读书人,原本也不觉得识字读书是男人必须有的品质,这么踏实能干的男人,自家闺女嫁过去日子一定好过。 傅家一片暗潮汹涌,老天却似乎觉得他们还不够乱,居然让齐思荣在这个时候带着家里的孩子们拜访傅家。 因为没有提前通知,傅家一时有些手忙脚乱,老太太对这种不说一声就上门的商户毛病心里很不以为然,面上却还笑得慈祥,让春香娘赶紧准备果子给孩子们吃。 齐氏却将弟弟拉到一边,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让孩子们在这儿住一晚上,我明儿来接他们。”齐思荣目光躲闪,尴尬的赔笑。 “别开玩笑了,”齐氏一巴掌拍过来,很有魄力的往家中一指,“你瞅我们家还有地方吗?存心给我添乱是不?” 齐思荣看着那边一起说话的几个孩子,自然也看见了江渝和陆湛,无奈道,“怎么几天不来,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 “快老实说怎么回事,”齐氏冷哼一声,“不然立刻给我领走!” 齐思荣支吾半天,眼瞅着齐氏柳眉倒竖,知道自家jiejie向来说一不二,终于没办法,开了口,“春天的时候在京城做了一笔好买卖,得了些余钱,就跟朋友玩了几天。” 齐氏脸上阴晴不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玩什么了?” 齐思荣脸上更加为难,半天才干笑道,“男人玩的那些……”见齐氏瞪眼,才低声嘟囔,“就……那些呗。” “你小子,”齐氏咬牙,“得了几个钱就把你烧成这德行的了,好的不学,全跟那些泼皮无赖们混在一起,你都是当爹的人了,孩子都该讨老婆了……” 她越说声音越大,手指直直戳过来,齐思荣慌忙拦住,“嗳哟我的亲姐哎,可千万小声,别让孩子们听见。” “你还知道臊得慌。”齐氏啐了一口,压低了嗓子,“当初做这些混账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 “姐,”齐思荣苦着脸,“我这都听爹娘说了我一天了,您这儿就饶了我吧。” “那么远的事,怎么这会儿闹出来了?”齐氏奇怪。 “他娘昨儿收拾箱子的时候,把我偷藏的荷包翻出来了。”齐思荣一脸无奈。 “呸,”齐氏恨恨道,“那种东西也能往家里带的?你还真是不嫌脏。” 齐思荣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没说话,这话不能接,怎么接怎么坏。 “那你把孩子弄到我家算是什么事儿啊。”齐氏皱眉头,“这种事儿还不关在门里解决,还怕不够丢人的吗。” “您小声点,”齐思荣急得抓耳挠腮,“这事儿孩子还不知道呢。” “原来你也怕教坏了孩子啊。”齐氏冷哼。 “几个孩子太机灵了,带到你这儿来,我好回去再说这事儿。”齐思荣求着齐氏,自然不敢顶嘴,干笑着道。 “你媳妇真是个能忍的。”齐氏嘟囔着。 “她这是要算总账啊,还在家等着我呢,”齐思荣苦着脸,又忙道,“我得快些回去,明儿再来接孩子们。” 齐氏又说了弟弟一回,这才放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