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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227章 美玉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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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闻讯赶来时,小七趴在凳子上,血顺了裤子渗出来,人是半昏迷的。

“老爷,不是说近日不能见血光吗?那瘟疫不是说一见血就传染吗?你就是手痒也不在这一时呀。”

“我是不想打他,可他自己讨打!”

杨焕豪抓起小七的头喝问他:“你说,你跑去东北找胡云彪是做什么去了?”“哥,小七没有做对不起哥的事情。”小七不停的咳嗽。

“你还敢说,还敢说!”杨大帅的家法又狠狠的打了几下,大太太哭了阻拦。

“龙官儿到底是为什么要去香港,胡子卿回来,你又是为什么去见胡云彪?”

小七竭尽气力冲气力抱住了哥哥的腰,哭着哀告:“哥别打了,小七也怕。瘟疫来势汹汹,哥权且记下小七这顿打,日后找补吧。”

汉辰从云城匆匆赶回家时,正看到一身重孝的扫地的老五的媳妇哭了出门。一打听才知道老五一家因为染了瘟疫,早早的搬出了杨家住,却因为无法医治,老五和两个儿子都死了,就剩了老五媳妇和一个半大的女儿来杨家讨点安葬费。

汉辰也给了老五媳妇两块儿大洋,他手里就这些钱。

见到趴在床上的七叔,汉辰懊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七叔,是汉辰害得你。你为什么不让汉辰回龙城伏法,要替汉辰顶着罪责?”

“七叔比你身子骨结实,比你抗打。”小七费力的笑笑安抚汉辰说,“老爷子火不只是为了你的事。更是前些时候我的那抵制日本人和列强借口驻兵中国的分析文章惹了些乱子。胡大帅说是有亲赤理论,来让老爷子严管。还有前些时候日本人要龙城出让龙普铁路地经营权,我拒绝的时候踩了一些人的尾巴。怕老爷子心里也不痛快。真地,不关你的事。老爷子手痒了要打人,谁拦得住?”

七叔地话语轻松调侃般,汉辰却更是难过。

为了怕小亮被传染上瘟疫,杨大帅吩咐娴如带了亮儿回娘家暂避。其后四叔等人来府里提议过把乖儿送出城,觉得他在杨家危险太大。被杨大帅一口回绝。

汉辰看着瘦得可怜的乖儿一阵心疼,乖儿却在梦里烧时都屡屡喊“嫂嫂抱抱!”

汉辰只有骗哄他说,嫂嫂这就回来,嫂嫂去庙里给乖儿祈福去了。

汉辰嘱咐乖儿不许靠近七叔的流枫阁,因为乖儿随时可能传染给他人这瘟疫,尤其是身上见血的七叔。

担心的事总是来了,小七开始咳嗽,开始还隐藏,后来终于掩饰不住。

杨大帅惊愕地听了申大夫的诊断后。张开的嘴久久不能合上。

这时候奶娘才透露说,乖儿有日身子舒服的时候,去了流枫阁找七叔玩。还吃了七叔碗里的半碗润肺汤。直到奶娘拉他走才哭闹了离开,怕这就是病的起源。

但小七的病是来势汹汹了。身上的棒伤才好。整个人就被瘟疫折磨得难以入睡,寻遍了名医都不见起色。

从上海被胡子卿派来的医生说:“听说非洲曾闹过这种动物传给人地瘟疫。是一种叫什么林的药品可以治,但是不易找到。”

七叔的身体越来越羸弱,喘气都困难。

这天汉辰去看七叔,却意外地现窗帘严严的挂着。

父亲平日白天就不许关门,更别说挂窗帘,汉辰奇怪地靠近,听见哗哗地水声。

父亲的声音传来:“洗洗身子多少舒坦些,外面热“哥,我自己来吧。”七叔虚弱地话音。.,更新最快.

原来是父亲给七叔在冲澡。

“这腰上的伤疤,是十三岁那年打流匪中的那个飞镖留的伤吧?还这么深。”

“哥还记得?”

“这一道,是你小时候不听话,被我失手用树枝打的,化了脓一个月才好,就落了疤。个是当年袁大帅的金鞭抽的,你和小于子呀,真是气死我了

七叔费力的笑。

“这几道是上次你姐夫抽的吧?大哥知道实情,也知道你姐夫在冤枉你泄愤,可没办法,谁让你犯错在先。”

汉辰的泪水翻涌,心里百感交集,蹑手蹑脚下了楼离去。

父亲似乎是知道七叔的病怕是危险在眼前,怕是也忧虑七叔就会从眼前消失。

再之后几天,杨大帅索性吩咐把乖儿和小七搬到一处,里外相接的两间房,大夫随时在候着。

这天,汉辰正在伺候七叔,却见父亲若有所思的在两间屋里里逡巡,面色犹豫迟疑。

“爹,有什么事吩咐汉辰?”汉辰顺口问,父亲却摆摆手去了乖儿那房间。

汉辰猜想父亲一定有心事,坐在七叔的床边抚弄着七叔熟睡的脸呆,又去乖儿的身边抱起烧昏迷的乖儿。

汉辰听申大夫在低声提醒:“大帅,要当机立断了,这叔侄二人都病得不轻,喘气都上气不接下气了。这千辛万苦得来的几片洋药只能救一个,您取哪个,舍哪个要快拿主意。”

汉辰的心如被刺伤般的疼痛,难道是父亲找到了救命仙丹,而这仙丹只够挽救一人的性命。乖儿也罢,七叔也罢,都是父亲的挚爱。汉辰心里生出嘲讽的暗笑,为什么病倒的不是我杨汉辰,那样一了百了。爹爹不用在选择中煎熬,而我也正好随心的离去。

汉辰记得那天清晨,仆人们兴奋的奔走相告:“小少爷不烧了,而且拖着虚弱的身子开始下地淘气,光了脚乱跑。”

乖儿的病奇迹般地好了。汉辰难以置信的冲去流枫阁七叔和乖儿养病的住所。乖儿惨白地笑脸坐在阳光下的楼廊上开心地笑着,一脸的灿烂溶汇在旭日阳光中。

汉辰忙去看七叔时,屋里传了父亲的咆哮:“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听话!”

父亲歇斯底里的斥骂,伴了巴掌打在皮rou上清脆的声音。汉辰在七叔地卧室前惊愕了。父亲失落和惶恐的神色,打在虚弱无力的七叔身上的巴掌。看了汉辰进来,父亲侧头藏着老泪,用被子盖上七叔的身体,匆忙的离去。

汉辰帮七叔翻转身。乖儿轻跳进房间时,汉辰忽然现乖儿脖子上摇晃的七叔的生命之物-豹牙。

“乖儿,你怎么可以随便拿七叔的东西。”汉辰一把拉过乖儿去摘豹牙,七叔阻拦住他:“老大,是我给汉威地。”

“七叔,你一切尽在不言中。七叔送出去的不是一枚普通的豹牙,而是他才华洋溢生机勃勃地生命。而父亲的抉择是舍弃了他心爱地宠儿乖儿,把生地权力再次留给了担当杨家重任的七叔。而这一切理智地安排,却被七叔打碎了。

“老大。你靠近些,七叔说话费力,有话要交待你。”打走汉威。七叔断断续续的说:“生在杨家是你我的无奈。”

一句话汉辰泪涌如潮。

“生为中国人也是你我的无奈,尤其还是内忧外患沧海横流的世道。”

汉辰开始隐隐啜泣。他已经很久没如此伤心落泪了。

“厌恶这个丑陋的国家。所以漂流出洋,眼不见为净。可你走到哪里也改不了自己的黄皮肤黑眼睛,躲得掉一时的责任,躲不掉背后千夫所指的谩骂支那猪和鄙视的白眼。可能这个国家给你的全是苦难的回忆,但外人的枪炮压境的时候,也不乏三.一八那些手无寸铁的热血青年殒身不恤的去用鲜血请愿。他们对执政府的谩骂也好,指责也罢,无非都是希望国家能真正挺起腰杆,警告那些引来列强军舰密集大沽口来打自己国家的军阀不能为了一时的内战而引贼入室让中国当亡国奴。那些年轻的生命牺牲的实在无谓,但却震惊世界,唤醒民众。覆巢之下无完卵,一个对家庭都没有责任担当的人,我不信他对国家就能有什么承诺。哀鸿遍野也好,焦土硝烟也罢,家法板子的凌辱也也一样,可能心有不甘,痛不欲生,但家族有难都会挺身而出。”

七叔一口气说罢,开始大口喘气,汉辰哽咽的劝阻:“七叔,别说了,汉辰明白。”

七叔抿了口汉辰递来的水,养养气又接了说:“活着并不是指躯壳还能行走,不然就不会有尸位素餐的词在;死了却有精神的永生,就像孙先生的遗志。七叔的命,其实就是杨家无意间的一个施舍,而你的命却是饱含着杨家历代祖先对嫡长子振兴家业的期许,杨家的担子始终在你身上。如果有可能,谁也不想死,但有时造化就是如此弄人。至于乖儿,我每每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总是扯不断的孽债要还。况且,如果有一天,四海升平,河清海晏,人人过上平静的日子,没有什么争来打去,国家强大的如大唐盛世,万邦朝拜。那时候怕就没了这么多血泪,也没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责任。安享太平时,多得是儿女承欢膝下,笑语绕堂。没了哪个家长为了家族危难时的责任把孩子打得体无完肤的拔苗助长。可能眼前不可能,我说十年,于远骥说二十年,或许会更长。怕威儿享受那一天的时间该比我多,也应该让他将来能看到这美好的一天。汉辰,七叔就把这杨家的希望交给你了。”

汉辰已经是泣不成声,七叔却无力的抚着他的头。“不想伤害你最爱的人,却迫于形式不得不。要恨七叔逼你回杨家,就恨吧。我说的话,你可都记下了?我怕等不到子卿了,你把我的话一字不差的转告他。”

七叔就这么去了,走的仓促。令汉辰不忍去回顾那悲惨地一幕。

父亲无力挽留七叔的生命,却要挽留七叔来世要生在杨家。

那根系在七叔手腕上的红绳,按了老例父亲在一遍遍喊着七叔地名字。但七叔却久久不答应那句众人期盼的:“小七会回来杨家。”

父亲百般无奈下打在七叔身上地巴掌,一生生的催促。

七叔禁闭的眼。那不忍来世再受这份苦的坚持。

小乖儿天真的答了句:“爹爹,乖儿答应爹爹,乖儿回来。”

一时间满屋人抽泣,这才逼得七叔无奈地应了父亲,他回回来。转世也会回到杨家。

父亲舒了口气,七叔的气息也就此停止。

“老大,顶住呀。”那是七叔的嘱托,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父亲为七叔擦洗尸身擦了半天,谁也不让进来。汉辰仿佛又听到了七叔同父亲的对话声:“小七,你这道伤还是在

汉辰一阵泪涌,落寞的徘徊在流枫阁下,那苗圃的绿菊已经开花,那是七叔毕生的最爱。

杨大帅已经病倒。大太太也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全家的担子一瞬间压在汉辰身上,开始有叔伯们频繁的过来走动试探,仿佛知道杨大帅地重病也要随了瘟疫离去般。

日本人也开始给龙城施加压力。对铁路的事情纠缠不清。汉辰一边谨慎的调兵布防,一边同外事周旋。还要料理七叔地后事和家里的残局。

汉辰沉稳地真如同个大家长。年轻虽轻,但一身青衫举止稳重。目光沉鸷地样子,真令人感叹。

当胡子卿闻听了七先生的噩耗赶来龙城地时候,杨七爷的遗体就静静的躺在棺木里。

汉辰无语也没了眼泪,跪在七叔的灵堂烧着纸钱。

子卿自称是七爷的徒弟,坚持要给七爷守灵。这天晚上,对了七爷的灵位和棺木,子卿问汉辰:“七爷他,他,不是我说的那个传教士给了杨大帅四片药了吗?”

汉辰眼里掠过凄然:“家父是把药给了七叔,可七叔将药给了小弟乖儿服下,还把脖子上的豹牙也给了乖

不用说,七爷是将生命让给了乖儿。

子卿想到那个小顽皮,将来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就为七爷抱屈,七爷这人中美玉的命,如何同那个顽童去同题并论?

“不值得是吗?我也觉得不值得,怕我爹那么疼乖儿,也觉得不值得,可没有办法,这是七叔自己的选择。”

汉辰看着盆里纸钱的余烬随风飘逝,满眼是七叔少年时驮着幼小的他在山间飞跑,在床上帮他系衣扣,在河里为他洗澡。就连挨打时扑在他身上保护他,被爹爹揪了耳朵提起来那呲牙咧嘴的神态都逼真好笑。

“明瀚,你很奇怪。”子卿审视着汉辰小心的说:“你没事吧,看的我都怕怕的。”

汉辰嘴角勾起笑意:“我同七叔不一样,从来受了伤就自己藏了把血舔干,不会把伤疤露给人看去博取同情。”

汉辰惨笑说:“没有用,所以我不会说,更不会哭诉,也不要看到我流眼泪。从小,五岁起,我爹就跟我讲男孩子不许流眼泪。不到马肚子高我就被皮鞭抽,抽得遍体鳞伤。我是如此,怕七叔也是如此,所以七叔走我不伤心,他解脱了,我还要继续跑,继续受着。子卿低头不语,擦擦眼泪说:“看来虽然没能去浪迹天涯,你我都大彻大悟了。我会好好呆在胡家,做个孝顺的孩子,做段儿木头。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让我打哪里就去哪里。不再抱怨,也不再苛求,七爷说,隐忍也是对男儿毅力的修磨。”

二人沉默片刻,子卿说:“我后来才知道,为了我出走的事,七爷赶在我回家前去东北去找我爹谈了一次。其实我爹现了我的出走,但我爹听了七爷的陈词装做了一无所知。我爹骂七爷的话很放肆,但我爹又说七爷的话不是没道理。”

晨曦微露时,汉辰来到父亲的病榻前,请示汇报了今天的事情,就帮父亲掖掖被角准备离开。

父亲忽然起身一把抓住他:“龙官儿,你别走。”

汉辰惊愕的看着父亲反常的举动,扒开父亲紧握他的手又为父亲掖了掖被子,然后安慰说:“爹快休息吧。”

“龙官儿,”父亲喊了一声,汉辰看到父亲老泪纵横。

“龙官儿,你恨爹是吗?爹不该打你那么狠,不该打你七叔。”

“父亲教训汉辰是为了汉辰好。”汉辰木讷的答着安抚父亲睡下,转身要走。

“龙官儿,你回来。”父亲无助的呼喝,汉辰住了足:“爹,汉辰去娘那边看看。”

出门时回头瞄了一眼,父亲的眼睛期盼的看着他始终没有离开。

汉辰一阵心悸,怕很多东西不是没有,而是来的时候已经误过了时节。

汉辰自嘲的笑笑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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