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海的一时冲动,受到了惩罚,下了狱,这之后,谢氏每天站在胡同里自家门口大声叫骂,不骂到嗓子嘶哑变公鸭,就绝不罢休,只有丁氏时不时地跑出来回应两句,周围邻里起初听得还有些兴致,后面就习以为常,不再去劝说阻止了。 倒是田圆在家里老老实实地跟着姜氏做了几天活,日子如一杯凉开水。 “娘,香料是不是卖得很贵?” 田圆理着地上的线头,不经意地问道。 “傻姑娘,你呀,还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净想些咱们这些小户人家用不起的。” 姜氏抬头笑了笑,继续说道,“香料是那些豪门世家、皇亲国戚等富裕人家的大家闺秀用的,咱家现在日子是稍微好过了一点,但还是用不起啊,等你到了柳家,说不定柳大夫会买给你用用。” 冬日里,田地里自然没有什么活计,田有余没事也就抽抽水烟,揣起手来,打打盹,偶尔串串门侃侃大山,喝点小酒,也乐得自在。 “小圆儿,给爹烧点茶来,这嗓子干疼得厉害。” 田有余从外面回来,脸上还带着一些残留的笑意,步履平稳地进了东屋,看到田圆蹲在姜氏身边,便吩咐道。 东侧的小屋里,苦桃一边陪陈氏说话,一边做活,猫头鞋做了好几双之后,又忙着做一些婴孩儿穿的棉衣棉裤,汗衫短裤等。 瓦房盖起后的格局和从前不一样,陈氏、苦桃和田圆所住的房屋坐落在院子的东侧,和西侧的灶屋刚好隔着院子对门。 田圆从堂屋出来,进去灶屋的时候,苦桃见到一道红色影子从细小的门缝过去,而天又临近晌午饭点。料想着应该是田圆,于是连忙放下手中小棉袄的雏形,和陈氏说了一声,便出来了。 “小圆儿,我看了看天,还不到晌午。咋那么早就做饭了?” 苦桃从外面走近来,捋着袖子。一副要上来把帮忙的架势。 “不是,咱爹嗓子干疼,想必是天气干,上火了,吩咐我烧点水。嫂子,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就行。” 说话的同时,田圆已经把水缸里的冰层打破,从里面舀了大半瓢水。双手端着,踮着脚尖往锅里倒。 “既然烧了,那就多烧几碗,咱奶的嘴唇都裂了。小圆儿。你去烧火,我来倒水。” 苦桃夺过田圆手中的水瓢,动作麻利轻快地往大锅里添了几瓢水。水添好后,苦桃又把田圆从板凳上拉起来,自己做下去烧火。 田园闲着没事,便打趣道:“嫂子,雨辰哥最近老是找你说话,是不是商量着啥时候圆房生娃子啊?” 听她这么一说,苦桃的脸瞬间红了,自己现在都十五岁了。竟然被一个七岁的小女娃子给看了笑话。扬了扬手,羞涩地说道:“要是叫你哥听到。肯定打你。你哥忙着读书考功名,身子还没长好,长大了才能,才能……” 烧了几碗水,苦桃并没有往里面滴香油放芝麻,而是按照田圆的建议,往每个碗里放了两三点秋季摘来晒干的桂花。 几个人喝了之后,都觉得香,夸赞苦桃聪明能干有脑子,田圆则是笑而不语。 媳妇难做,夹在男人和公婆之间,稍微不平衡,便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见到爹娘这么喜欢苦桃,田圆也就放下心来。 没有了姜文轩的饭桌少了一份沉寂,每次吃饭,他都是很认真地吃,一点一点细细咀嚼,用两颗明亮的眸子捕捉着其他人的一举一动。少了这么一个看似可有可无的人,田雨辰他们都没有丝毫的不适,只有田圆觉得少了点什么。 “小圆儿,今个,交个你一个比较艰巨的任务。” 田有余吃饱喝足,打了个长长的饱嗝,似笑非笑地看着田圆,说道,“你哥要读书,浩然还小不懂事,你嫂子又不方便出门,你去广阳集的药铺里去一趟,柳大夫有没有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应该回来了。” 田圆当然知道田有余为什么选择让自己来而不是他或姜氏过来,还是怕被人说闲话,说田家是贪图柳家的钱财名誉啊之类的闲话,心想让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过去,是会好一点的,于是点点头说道:“知道了爹,那我现在就去。” 姜氏说道:“他爹,叫小圆儿一个人去成吗?要不还是我去一趟吧,看看就回来。” “哎,有啥不成的,七岁了,还小吗?” 田有余不耐烦的回了一句,拿起水烟壶,吹了麻杆点了点烟叶,吧嗒吧嗒抽起来。 冬日寒冷,路上没有几个人,田圆倒是非常享受这份宁静,从田家到广阳药铺,有不小的一段路程,不过走得多了,竟然觉得没什么,于是脚步从容地走着,哼着前世的一些歌曲调子,真真的是无忧无虑。 “德福,我看一直没什么人,你跟小六在这看着就成了,我回去了。” 柳世荣耐不住药铺的冷清,吩咐了一句,刚刚跨出门槛,往后退了两步,伴着门板说道,“夫人和少爷有可能今儿个回来,到时候别忘提前回去告我一声。”低着头看着门槛感觉不对劲儿,又问道,“小六,铺子里的门槛怎么变那么低?” “哦,老爷,这是三少爷找了工匠专门锯的,说是方便年纪大的和小的进来。”小六连忙上来点头哈腰地回答。 等田圆来到往日繁华的集市街道上,远远地看到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正迎面走来,定睛一看,对方正是柳家的老爷——柳世荣,本来还哼着小曲儿,脚步一点一点跳舞似的,连忙老实下来,低着头,装作啥也没看见。 柳世荣也是满心疑惑,这大冷天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闺女在街上瞎逛游,待到走近,觉得这小闺女貌似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出来是哪个,皱了皱眉,满心疑惑地“嗯”了一声,实在是想不出来,轻轻摇着头,过去了。 “小六哥,德福叔,你们都在啊?柳大夫没有回来吗?” “吱呀”一声推开药铺的门,田圆把头探进去,扫视了便,只是见到小六和德福,没有柳白羽的影子,便有些失望地问道。 “快关上门进来吧,我们家老夫人和少爷今儿个差不多就到家了。” 德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只有七岁大的小闺女,只好囫囵音说话,招呼她进来。 “小六哥,白芷、白术、白茯苓之类的药材,咱这药铺里可都有吧?” 进来后,小六连忙从小火炉上提下小茶壶,端了个青瓷杯,倒了杯茶,但田圆并没有找个凳子坐下,而是站在高达的药柜面前,看着每个抽屉上写着的药材名字,问道。 小六说道:“田姑娘,你真是说笑了,这些药材可是最普通的药材,要是连这些药都没有,那可开什么药铺子啊。” 这个时候,药铺外,从南方“吱吱呀呀”过来一辆马车,正是从京城里回来的马车,路上颠簸了大半个月又是风又是雪的,极其艰难,这才赶回来。 马车里,路上走了这么长时间,慕容氏的脸色写满疲倦,皮肤暗淡无光,看起来灰中泛青,一看便知是身体过度疲乏。 “娘,路过药铺门口的时候,我直接下来了,这些天路途劳累,您回家好好修养才是,我会开副房子,弄些滋养的药材让德福送过去,给您好好补补。” 柳白羽掀开了窗帘,一股冷气传进来,打在脸上,使得他非常清醒,心中却暗暗想着田圆,她这段时间到底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嗯,白羽,你也累坏了,要是药铺里病人少,你就在屋里多睡会儿,不要累坏了身子才是。” 慕容氏艰难地笑了笑,眼皮子早就睁不开了,拍了拍柳白羽的肩膀说道。 得了母亲的答应,柳白羽不等马车听闻,直接跳了下去,拍了拍手,大步跨到药铺门口,推门而入,恰好看到田圆张望药柜的一幕,便上来打趣地说道:“怎么?田家的小姐想买药吃?” 柳白羽! 田圆猛地回头,看柳白羽这么长时间瘦了不少,难免有些心疼,不过精神不错,开心一笑,捏着嗓子说道:“哎呀,柳大夫您大驾光临,田圆有失远迎,真是,哎,真是不给力啊。” “少爷,您回来啦!” 小六和德福的脸上顿时生出了万朵小花似的,一个比一个笑得开心,兴奋激动,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是啊,回来了,总算是回来了。” 柳白羽端起桌子上本属于田圆的已经被喝了几小口的茶,抿了一口,“啊”的一声相当**,“京城是个好地方,以后有机会还要过去看看。” 听柳白羽这么一叹,田圆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京城是个好地方,那肯定是要去看看的,但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 “你胡子该刮了。”田圆笑着提醒道。 “哈,难道你没看到我这稀疏的胡茬和犹豫的眼神相得益彰吗?”柳白羽的兴奋仍旧没有消退,挥了挥袖子,说道。 “没看出来。” 田圆收了笑容,脸色骤然严肃下来,“我想做香料。” “你?做香料?”柳白羽皱了皱眉,伸出手指,点了点田圆的脑瓜子,一字一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