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田雨辰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姜氏亲自为他烧水洗了头,给他穿上了所有衣服中补丁最少,被姜氏用草木灰洗得最干净的那件,换上了不漏脚趾头的鞋子。 “雨辰,到了先生家里别乱说话,眼皮子活泛一点,听见没?” 姜氏还是不放心,一边帮他整理衣襟,一边微笑又不失谨慎地嘱咐道。 “娘,你放心吧,上次去,我跟小圆儿一句话都没说,祸从口出的道理,我懂。” 田雨辰话中洋溢着欣喜和慌张,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但仍旧故作镇定和老成地回答道。 “先生要是问你话,也不能木着脸啥都不说!” 田有余走过来,手上稍稍用了些力道,拍了拍田雨辰的脑袋说道。 “爹,放心吧,哥恁聪明,绝对没问题。” 田圆翘着大拇指,对着田雨辰扬了扬,打气似地喊道,随后抚着田浩然的头,“浩然,你没有啥话送给咱哥么?” “哥,好好读书,挣了钱,顿顿打牙祭,天天娶嫂子。” 受到这么明显的“暗示”,田浩也学着田圆,翘起了大拇指,但食指老是跟着翘上去,令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没办法,只好用左手扳着右手的食指,使得大拇指金鸡独立、傲然而挺。 童言无忌,不过童言却总能带来欢乐。这么个破旧的院落里,笑声此起彼伏,家人和乐美好。 田雨辰跟在田有余的背后,眼看就要跨国门槛走出去,忽然折身跑到田圆的旁边,附在她耳旁,虚心地问道:“小圆儿,你懂得多,拍老师马屁说点啥?”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田圆会心而笑,眼珠子一骨碌,顺手拈来这么一句。 “啥意思啊?快点说,我得赶紧走。” 田雨辰回头看了一眼正眼睛圆睁的田有余,急切地说道。 “没啥意思,就是拍马屁啊,夸先生高风亮节。” 说完之后,田圆哀叹一声,忍不住一阵心酸,暗暗忖道,“这么好的句子,用在戚永才身上,真是,真是……哎,怪不得说好菜都让猪拱了。” 田雨辰嘴里嘟嘟囔囔重复着这句“准马屁”,加快脚步跟上了田有余,直到二人消失在往村北拐的路口,田圆这才心中百般滋味地转身,临跨进门槛的瞬间,眼角的余光里瞄到了一身熟悉的淡雅白色,心中“咯噔”一声,脸颊“唰”的红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低下了头,甚至无凭无据地仿佛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药香。 “柳白羽!这么快就见面了吗?该怎么打招呼?上次他说反悔了是真反悔吗?……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田圆口干舌燥,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抠弄着本来已经皱巴巴的衣角,羞涩的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落脚,眼珠子滴溜溜地在脚尖前巴掌大的一块地上转悠着。 “小圆儿,恁些天咋不见你过来玩?”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田圆的心头猛然颤动,紧接着浑身放松,觉得空气清新无比,呼吸顺畅,连忙扭过头,勉强笑着回答道:“二大爷啊,你弄啥去?你这件衣裳怪好看哩?” “我呀,没事转转。小圆儿的嘴可真甜,是不是天天抹蜜呀?那不是你喜平姐婆家嘛,送来两匹棉布,你二大娘做出来的。” 说着,田丰银又得意洋洋地抚了抚衣服上被风吹起的似有似无的褶皱,清了清嗓子,双手置于背后,迈着八字步,不再看田圆,径直朝着胡同外走去。 田圆打了个哈哈,转身,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但抚了抚小脸蛋,嫩呼呼水灵灵的又舍不得,牙缝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来:“小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田浩然拉着姜文轩玩石子,抛起落下哗啦啦地响。姜氏进了灶屋,不一会儿烟囱里就升腾出袅袅炊烟,随风飘散。 按照往常的习惯,田圆应该会进入灶屋,给姜氏打下手,但这次,她没有,刚想跨进门槛的悬着的脚,收了回去,飞快地奔向东边的树林。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但说这话的孔老夫子却万万没有想到,朽木可以生长价值连城的雪耳、木耳以及蘑菇,比雕刻精美的木头价值高多了。” 田圆仰头看着斑驳腐烂的树皮,这些被雨水腐蚀,常年不见多少阳光的朽木,多少有些欣慰,毕竟它们能够给她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寻觅了一阵,挖了几棵蘑菇和木耳,小心翼翼地藏在袖筒里,随手拽了一些长势很好的狗尾巴草,抓在手里。 “田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大街上瞎转悠?”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田圆揉了揉耳朵,下意识地认为,上次是幻觉,这次应该是幻听,尽管也有淡淡的药香飘过来,但她没扭头,也没回答。 柳白羽一身灰色长袍,肩负着药箱,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大手掌落在她的肩头,满心好笑地问道:“耳朵失聪了?” 肩膀被人这么一搭,田圆瞬间就愣住了,怔怔地扭过头来,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低头找了找,没地缝,傻呵呵笑两声,道:“柳大夫,你怎么在这儿啊?” “出诊。” 柳白羽说话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干净利落,从田圆的肩膀上抽回手掌,淡淡说道,“狗尾巴草?别名:光明草、阿罗汉、狐尾等,俗名:毛毛、毛毛狗、毛悠悠等,颇具药用价值,主治除热,去湿,消肿,祛风明目,清热利尿。”说着,他手放在嘴边清清嗓子,嘴角微微一挑,神秘兮兮地说,“当然,还有一般人所不知道的功效。” “什么功效?” 以前只知道狗尾巴草是危害庄稼,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么高的药用价值,田圆惊讶之余,也非常好奇。 柳白羽整了整药箱,往上提了提,从田圆手中抽出一根狗尾巴草,在她眼前晃了晃,道:“看星星。” “看星星?” 田圆更加疑惑不解,大白天哪来的星星可看,不过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应该不是在开玩笑,她拭目以待。 “来,我给你做个示范。” 柳白羽把手中的狗尾巴草,靠近毛毛的草茎含在嘴里咬住,看到田圆也跟着照做不误,“咬住,闭上眼睛,心里虔诚默念三遍‘我要看到星星’,然后捏住后面的杆,使劲一拉就看到了。” 田圆小手紧紧抓着后面的草杆,用力一拉,就在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星星,没有看到一颗;草籽,倒是吃了一嘴。 “你……节cao呢?” 田圆睁开眼睛,嘴里不停往外吐着狗尾巴草籽,柳白羽已经跑远,爽朗的笑声还不停地回荡着,她小拳头紧握,银牙暗咬,表面一副不共戴天的仇恨,内心却是说不出的快乐。 直到柳白羽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田圆这才有些魂不守舍地慢慢踱回家,心中回荡着狗尾巴草的花语:坚韧、不被人了解的、艰难的爱,暗恋。 ********** (谁都尝过,暗恋的滋味。新的一月,新的开始,希望朋友们一如既往的在,并支持我。周末快乐~俺加班去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