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有余看看姜氏，又看看一旁同样愣着的三个娃，最后把目光停在田圆的脸上。

“孩子他娘，你听见了吗？你听到咱闺女说啥了么？”

田有余回过神来，尴尬、懊恼、惊讶、不安……心头涌上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滋味，喃喃地说了一句。

姜氏被他这么一喊，才缓过神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泪痕依旧，只是泪水没有再继续流下来。

“古有妇好文武双全；花木兰代父从征；平阳公主胆略过人；武则天顺天称帝；穆桂英挂帅领兵；唐赛儿白莲佛母；秦良玉巾帼不让须眉，执戈马上，纵横驰骋，声闻遐迩……谁说女子不如男？谁说养闺女就是替别人养？男尊女卑的观念实在是太愚昧无知了！”

田圆憋着停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再次滔滔不绝说道。

虽然她也知道举出的这些人，并不见得存在于这个穿越来的历史上，但至少说出来气势恢弘，较有说服力。

“小圆儿，你到底是咋啦？你咋能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不要再说了，要是让人向上面的官兵打了报告，咋家里人都得坐牢！”

姜氏抱住田圆，声音不大，紧张地有些哆嗦，眼睛也不时地瞄向一家之主——田有余。

田有余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当初王半仙说自家闺女被妖怪附身，看来是真的，他现在有点相信了。

这种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自六岁闺女的口中，但就是被她说出来了，还说得顺顺溜溜，气势汹汹。

“小圆儿，你叫啥名儿？还认不认识爹娘和哥弟？”

面对着这样一个“妖孽”，田有余多少有些紧张，说着又指了指姜文轩，“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看来又得做好被泼狗血的准备了。”

田圆心里有些微微泛苦，还是指着几个人，分别认真地说出了他们的名字，“我叫田圆，爹叫田有余，娘姓姜，大哥田雨辰，小弟田浩然，表哥姜文轩。”

“姐，你真牛！”

田浩然被田圆这么一指，身子一抖，回过神来，兴奋地拍了小手喊了一句。

“爹，娘，小圆儿说的，有道理。”

田雨辰也非常天真却又很认真地说道，咽了一口唾沫，看着这个meimei。

“破小子懂个屁！”

田有余对着两人骂了一句，对着姜氏摆了摆手，“他娘，你起来，别碰她！”

姜氏站起来，田有余心怀戒备地看着田圆，拉着姜氏的手快步进了屋。

“姐，你咋懂恁多？我觉得你是个天才。”

三个“破小子”迅速靠拢过来，把她围了起来，田浩然满脸钦羡地说道。

“小圆儿，爹肯定觉着你是妖怪附身，王半仙可能又要来了。”

田雨辰捏着下巴，如有所思地分析道，“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上次你给那个王半仙说的啥，他拔腿就跑了？”

田圆付之一笑，她不过是以“妖孽”的身份恐吓了一下那个王半仙而已，再不滚蛋，全家完蛋之类的，她差不多都要忘却了。

“小圆儿，你与众不同，但是表现的太过分太显眼，可能会惹来数不清的麻烦。”

姜文轩淡淡地说了一句，眼神清澈如两潭碧水。

“哥，文轩哥，浩然，你们知道，我没有被妖怪附身，只是觉着儿子女儿都是爹娘的亲生骨rou，不该一个尊一个卑区别对待。”

田圆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姜文轩的眼睛，心弦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微微触动。

“咣！咣！”

两声门响，打断了四人的对话，田有余领着再次哭泣的姜氏出了堂屋。

“豁子哥，你看，天都要黑了，又麻烦你跑一趟，我正说明天过去给个准信儿呢。”

打开大门后，看到李豁子满面红光地站着，田有余连忙说道。

“老田，站在这里说法方便不？”

李豁子脸上浮现一抹鄙夷的神色。

田有余重重拍了一下脑瓜子说：“哎哟，你看我，豁子哥快进屋，屋里坐着说话。他娘，去烧点水！”

四个孩子趴在堂屋门的外侧，偷偷瞄着屋里的动静。

“豁子哥，我跟孩子他娘都说好了，同意闺女嫁了！”

田有余陪着笑脸说。

“哎呀，老田，豁子哥有点对不住你，这事儿啊，黄了。”

李豁子神色日若，依旧是红光满面，不疼不痒地说道。

“黄了？不是，豁子哥，你看你说媒不是一说一个准儿吗，这事儿咱能黄了？”

田有余急了，陪着的笑脸消失，脸色有些灰暗，伸着头说。

“哎呀，老田，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虽说我李豁子说成了不知多少媒，但千里马也有失蹄的时候是不是？你家闺女啊，不是享福的命。”

李豁子抹了抹口水，“惋惜”地继续说道，“老戚家说，这生辰八字不合，你家闺女克他家的财。至于那两银子，戚大老爷也说了，不要了。”

“不是，豁子哥，你听我说，今儿个我专门去王半仙家里问了，他说这八字……”

田有余依旧不死心，刚说了一半就被李豁子打断：“老田，豁子哥敢拍了良心说，这事儿尽心尽力了，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咱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对不？以后有好人家，豁子哥第一个想到恁家闺女。就这样说定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之后，不等田有余吐出一个字来，李豁子“霍”地站起来，头也不回，疾步离开了，只听到大门“咣当”被带上的声音。

“他爹，豁子哥人呢？”

等姜氏烧好水，左手瓦子碗，右手瓷碗，端着送过来，发现只有田有余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坐着，放下碗，轻声问道。

“走了。”

田有余长叹一声，抬起头，眉头凝成了大疙瘩，“咱闺女的事儿黄了。”

通过姜氏的侧脸，门外的田圆分明看到她如释重负的感觉，出了口气，身子放松了一些。

“太好了！姐，你不用嫁人！”

田浩然高兴地蹦了起来，使劲摇晃着田圆的胳膊。

“小圆儿，就算不上学，你教我认字读书，我肯定比那些家伙学得好学得快！”

田雨辰人小志不小，又示意了姜文轩一眼，“文轩，你说是不是？”

姜文轩绷着嘴，咬咬牙，腮帮子微微鼓起来，点点头，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是不用嫁人了，可是该怎么向爹娘解释？恐怕正是因为刚才妖孽的表现，才会让爹他‘老人家’下定决心把自己嫁了的。哎，此‘愁’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田圆看着田雨辰点点头，圆圆的小脸蛋上终于再次露出了笑容，但心中思忖着，难免有些苦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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