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似马非马、似驴非驴，还套着笼头的骡子，被浩然的叫声和脚步惊了一下，前蹄扬起，又重重落下。

田圆对这种称为“骡子”的动物了解不多，非常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哥，这骡子真不会生小骡子吗？”

“当然不会生啦，人分为男女，动物分为公母，这骡子，不男不女不公不母的咋生？别看了，快点看看是哪家的亲戚。”

雨辰笑着解释了一下，加快了脚步，拉着她冲进了院子。

“二姐，恁家孩子多，也不多这一个。你看我都把他领过来了，给口饭吃，当牲口养着，咋使唤都成。”

来到院子，田有余皱眉坐着，说话的女人也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紧紧拉着姜氏的手。

“他爹，你看，这咋弄？”

姜氏看了一眼女人背后瘦弱不堪的男孩子，回头征求田有余的意见。

“领都领过来了，无非就是添双筷子，留下吧。”

田有余平淡的语气回答，看到雨辰和田圆回来，朝着他们摆摆手，“别愣着啦，快叫妗子（jin四声，土话：舅妈）。”

“妗子。”

雨辰和田圆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田圆暗暗思忖，这妗子应该就是舅妈张氏了。

“哎哟哎，小圆儿会说话了啊，而且越长越水灵了，马上就长成大姑娘，可以嫁人了，到时候妗子给你说个好人家。”

张氏过来小心翼翼蹲下，说着就要上来捏田圆的小脸蛋。

田圆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手，没在乎她尴尬的样子，来到这个和自己差高低差不多的小男孩身边，好奇地问道：“你是谁？你叫啥名？”

“小圆儿，这是你表哥文轩，恁俩小时候可都吃过妗子的奶。”

妗子张氏收了尴尬的表情，站起来，来到二人身边，“文轩，这是你表妹小圆儿，以后不准欺负她，听见没？”

姜文轩很木讷地点点头，半害羞半害怕地瞟了一眼田圆，立马又低下了头。

“雨辰，浩然，小圆儿，以后文轩就在咱家了，你们不准斗，好好相处。”

这次说话的是田有余，他站起来，抱起田圆，看着身边的三个娃子，语气和蔼。

“二姐，有余哥，那我先走了。”张氏说着就往外走，却被姜氏上来一把拉住，“这就开饭了，路上这么远，吃罢饭再走。”

“不了，不了，家里咱娘还等着我哩。”

张氏没有丝毫打算留下吃饭的意思，挣脱了姜氏，看都不看一眼姜文轩，在姜氏的陪同下，出了门口，艰难地爬上骡子离开了。

姜氏帮田圆换了件干衣服，这才开饭。

饭桌上，五口人变成六口人。

姜文轩一副怯生生不敢吃的样子，只着吃姜氏夹在他碗里的菜。

“文轩哥，你别害怕，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好好吃饭才能长个子。”

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害羞表哥，田圆还是很有好感的，也学着姜氏的样子夹了一筷子菜给他，关切地说道。

“姐，我也要吃菜长个子，当大将军！”

看到田圆给姜文轩夹菜，浩然一脸钦羡地把碗举起来，搁到她的脸前，嘟着小嘴儿嚷嚷。

“小圆儿，哥也要，哥要多吃菜才能长得更大！”

雨辰也耐不住了，把碗放在田圆面前，龇牙咧嘴笑着说道。

两个小屁孩，这就懂得“争风吃醋”了啊，田圆暗自好笑，还是分别往两人的碗里夹了两筷子菜，调侃地说道：“吃吧，长大挣钱买rou，天天打牙祭。”

田有余和姜氏看得哈哈大笑，多了一张嘴，担子又重了一些，不过如果孩子都懂事听话上劲，倒也没啥。

“小圆儿，你文轩哥也是六月生的，比你大两天，以后我和你爹在不在家，你们都要相互照应。”姜氏怜爱地看了看姜文轩，“雨辰，浩然，都听到了没？”

两人嘴里填满了食物，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一顿饭，从开始到结束，姜文轩一个字也没说，只是低着头，身子有些微微颤抖，眼眶红红，眼睛里还时不时泛着泪花，这些都被细心的田圆看在眼里。

吃罢饭，田有余没有扛上锄头出门，而是搬出了锯子、刨子、凿子和锤子等工具，又扛出了一些木板、木头，在院子里做起了木匠活。

田圆跟着姜氏在厨房里洗碗，浩然、雨辰吃罢也一溜烟跑出去了，只剩下姜文轩在堂屋里，静静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田有余做活。

“娘，表哥他怎么来我们家了？是不是妗子不要他了？”

憋了许久，田圆终于道出了闷在胸口的疑问。

“唉！”的一声长叹，姜氏摸了摸额头的汗，“算命先生说你文轩哥命硬，克家人，你舅和妗子说是要把他卖给大户人家做牛做马，当一辈子下人，你姥死活不肯，没办法，只能寄养到咱家里来。”

田圆认真听着，听到要把姜文轩卖了当下人时，心里咯噔一下：“娘，舅和妗子真坏，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

“小闺女儿家，大人的事不要乱说。”

姜氏点了一下田圆的小脑门，笑着出了厨房，留下她呆呆地站着，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稚嫩的小脸蛋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院子里，田有余汗流浃背，后来直接甩了衣服，光着膀子，脚下都是大大小小的碎木屑，床架子逐渐成型。

“他爹，先来喝碗水，歇会儿再弄。”

姜氏进厨房拿了大瓦子碗在缸里舀了满满一碗水，递到田有余的脸前，又从绳子上拽下毛巾帮他擦汗。

田有余二话不说接过水，一饮而尽，末了还咂咂嘴，长长出了口气，很过瘾的表情。

“小圆儿，出来给你文轩哥玩啊，钻灶屋里干嘛。”姜氏对着厨房喊了一句。

田圆这才醒过神来，慌忙走出厨房，一眼就看到堂屋门口表情木讷的姜文轩，心里很不是滋味。

父母早早离婚，童年不幸的她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但被家人抛弃的姜文轩呢？

田圆无精打采地想着，走到姜文轩身边，坐下来，和他肩并着肩，看着马上就要做好的木床。

“文轩哥，你读过书吗？”

田圆有意无意来了这么一句。

“没。”

姜文轩很瘦弱，脸色有些惨白，听到田圆的问话，他低下了头，声音极小，好像蚊子在耳边嗡嗡一下，随即又飞走了。

后面，谁也没再说话，田圆脸上平淡如水，心中泪水泛滥成灾，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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