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大雪纷飞，天主教堂里面却温暖如春。

风琴在响着，美丽的赞美诗通过冉冉上升的白气，飞出屋顶，和外面的雪花交织，传递着至高无上的主的旨意。

唐一可将外面的外衣脱下来，递给自己的丈夫。然后走到前面，和修女、牧师们说话，然后一起做礼拜。

魏国明也脱掉了外套。教堂里面是太暖和了。他也把外套叠起来，连同自己妻子的外套一起放在胸前，然后一个人坐在教堂后面空落落的位置上，抬头看着这一切。

东方傲冷眼观察着这一切。这是他第一次决定要杀人，他的胳膊有点微微颤抖，身体也在颤抖。手不受控制，心神也不定。

原来杀人这么难。

东方傲想了想自己的父亲。

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大街上，他的眼镜碎落在旁边，身边一摊血。

他与世无争，并没有得罪任何一个人。可是他的妻子却和外人勾结，制造了一个意外，让他在接妻子回家的风雨交加的道路上，意外而死。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来替自己冤死的父亲主持公道？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惩处这个位高权重、不择手段的杀人凶手？

东方傲暗暗观察了魏国明。他一直蜷缩着，坐在座位上。后面有座位的掩护，前面有柔软又厚实的衣裳。这样的姿势，东方傲很难下手。

魏国明的警卫员都在教堂外面，时不时进来观察一下。因为教堂里面的人不多，他们的警惕性也没有被调动起来。

一直是这样的情形。魏国明坐着一动不动，只不过时时换换腿部的姿势。东方傲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过了有半个小时，母亲唐一可做完了礼拜，袅袅娜娜，从教堂里面往这边走了出来。

魏国明站起身来，手里拿着外套，走过去给妻子披上。

他们夫妻两个，这时候就站在教堂中央的道路上面，前后都没有阻碍。

这是最好的下手时机了。

东方傲没有犹豫，一把小针刀，冲着魏国明悄无声息飞了出去——

为了这一天已经做好了准备！东方傲将人体的肌理图看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心脏的位置、肝的位置、肾部的位置……

三枚小针刀先发，射向心脏；两枚跟着发，射向肝脏；接下来又是两枚，前后的速度快捷得无法分辨。这是东方傲几乎六年的练习，已经能够快如闪电。

魏国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感觉到有点难受，有点窒息感，然后他捂着胸口，身体往后面看了看——

唐一可惊愕地扶住他，也不由自主往后面看了看——

后面没有一个人。只有东方傲独自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他们。

“东方，你在做什么？”唐一可问道。

“你们杀死了我父亲。”东方傲眼里冒着火，说，“我要为他报仇！”

唐一可被东方傲突如其来、这样的话惊呆了。魏国明惊讶说：“你这小子，竟然敢暗杀我？”

“你早就该死了！”东方傲说，“你杀我父亲的时候，就该死了！”

唐一可惊讶不已，“东方，你用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东方傲回答说：“我刺伤了他的内脏。他活不了多久了！”

唐一可抓住东方傲说：“东方，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东方傲狠狠甩开她，“我已经说过了！他该死！他杀死了我的父亲！”

魏国明狠狠说道：“你这个臭小子。我早就该把你碾死！我就知道你是个祸患！”

东方傲回敬他说：“你不是设计想要杀死我吗？你不早点杀死我，就只能死在我手里。”

唐一可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几乎崩溃下来，对东方傲说道：“东方，东方，他才是你的父亲啊！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东方傲说：“你住口。我的父亲是东方宇明。他是杀人犯！他是该死的罪人！”

魏国明嘴边涌出一口鲜血。他眼睛看着唐一可，“你在说什么？”

“国明，我是没法告诉你啊！东方傲是你的儿子，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魏国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怪不得看这小子，身上就是有我那股子劲儿。真是我的孩子……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唐一可哭诉说：“我已经对不起东方，我不想告诉他这个消息。当时已经怀孕了，你那时候也没离婚，我就瞒着没说。谁知道，这个孩子和你结下仇了……”

魏国明的警卫员这时候冲了进来。唐一可吩咐说：“赶快送医院！快点！”

几个警卫员过来，将魏国明抬上车子送到医院急救。

“发生了什么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魏部长怎么受伤的？”警卫员紧急问道。

“我不知道。好好的，突然就倒下了。”唐一可对警卫员说。

她走上前去抱住东方傲，用外套将他裹在身边，坐在了车子上。

魏国明在送往医院的抢救途中就断了气。博伦和博强接到电话赶了过来，他们见到了魏国明的最后一面。

魏国明用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句话：“照顾好，东方……”

……

魏国明的死，在内部引起了很大的震动。教堂被调查了很多次，教堂里面的神父和修女被问了很多遍，他们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一波又一波调查人员过来询问唐一可。唐一可坚称不知道。她说只是一瞬间，魏国明就捂着胸口说不舒服。其他的一概不知，以为是他突然犯病了。

唐一可握着东方傲的手，吩咐了几百遍：“什么都不要说。问什么都是不知道。明白吗？”

东方傲只有十二岁。调查人员看了看那张幼稚的脸，摇摇头，走了。

那桩案子，就变成了悬案。

……

魏国明，这个让自己仇恨不已的罪人，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对于这样的出身，东方傲深恶痛绝。

他不管自己的生命是谁赋予的。东方宇明就是他名义上的父亲，也是他精神上认可的父亲。他继承了父亲的姓氏，也继承了父亲的爱好。当年东方傲出生的时候，东方宇明欣喜不已，说道：“这是东方家族的骄傲。所以取了一个‘傲’字。”

东方傲后来改学了医学。补修了清华大学生物药理学课程，最后做了一名医生。对于北京这个故乡，他再也不想留恋其中。

他的母亲自从这件事后就全部皈依天主了。她的身体不好，总是得病，从学校提前退休以后，干脆做了修女，把挣扎的灵魂交给天主了。

东方傲不愿意提及她。也不愿意再见到她。直到她死去，教堂把这个噩耗送给远在南亭的他，他才决定回来一次，送别这个让他谈不上感情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