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是老张的乃是一个有着酒糟鼻的肥胖男人,中等身材,还有一脸虬髯。他周围的四个同僚同李眉山他们同样是一身青衣,看来也都是皂吏,同属县城隍属下的八皂吏之职,乃是县级城隍庙的差吏中位阶最小的,比各处的土地都要低上一阶。 此时见到陈敬亭簇拥在这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的左右,这四人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新任城隍到了。几人一想到自己背后议论上官还被撞了个正着,心里不住暗骂老张害了自己。 陈敬亭见这五个让人心烦的货色这时候都不上来拜见新城隍,大有继续冷场的意思,便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喝道:“谁给你们的狗胆,见到城隍爷还不过来拜见?是嫌差事当够了么?” 四个皂吏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对荆楚行礼。 荆楚淡淡地应了句:“嗯。”就将眼神看向老张道:“这赌还打不打了?” 老张讪讪的上前弯腰道:“大人你神威无敌,小人哪敢僭越?” 荆楚冷眼笑道:“说是不敢,其实是巴不得吧?我也不和你来那套虚头巴脑的路数。你欺我年少,但本城隍却是不触你这个刺头。我们划下道儿来,见个高下,你赢了,我转身就走绝不二话;我胜了,你就得好好当你的差。可敢?” 老张眼前一亮,一下子直起了腰。浑然不管陈敬亭在一旁拿眼冲他使眼色,用他的铜锣大嗓门道:“大人,爽快!只是,不许带帮手?” “不带!”荆楚面无表情地道。 “不动用神位之力?” “可。” “三天为限?” “可”。 “击掌为誓?” 荆楚慨然伸出了右手。两只手,一大一小击打在了一起,轰然作响。 下一刻,荆楚笑了,老张也笑了。 荆楚道:“你现居何职?” 老张道:“混个白日守街看巷的差事,不忍污了大人的耳朵。” 荆楚道:“原来日巡神,张日巡可自去缉拿凶手。本城隍还要归位,恕不远送。”说完便头也不回往公堂里走去。 老张“嘿嘿”笑了两声,也转身出门去了。 各怀心思张敬亭等人也都进到了公堂。荆楚正背负双手,看着公堂正中的“明镜高悬”四字入神。 张敬亭上前道:“大人,阵眼就在‘明镜高悬’匾中,您只需要取出神庭赐下的角符放入匾中,再用城隍金印打入一道神光,便算是入主江宁县枉死城了。” 荆楚点头称谢:“多提陈判官提点。” 荆楚取出一个墨绿的尖状角符,上有“江宁”二字,往匾上一抛,倏忽便如鱼入水,没入了牌匾之中。 荆楚又拿出那日砸蝙蝠妖的金印,将刻字的一面朝着牌匾,意念一动,从上面射出一道金光打到了牌匾正中。 只是片刻,荆楚便收回了金印,金光也因此散去。紧接着,“明镜高悬”匾上便冒出两道光柱,其一道气势恢宏,直冲天际,冲出了枉死城,出现在江宁县上空。 这道光柱出现的一刹那,江宁县所有的百姓都因此有所感应,纷纷走到门外、窗前、街上,望向天空。他们清楚地看到如琉璃色的光柱随之如水幕一般从江宁县上方的正中央,向四周画出一个鸡蛋壳,由小而大,慢慢地朝江宁县四周的城墙落下,宛如一个巨大的海碗从天而降盖住了整个江宁县。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喃喃自语:“穹庐天降,城隍归位。纪城隍果真捐躯了么?” 与此同时,另一道稍微小巧一些的光柱则是从荆楚的天灵盖直接灌进了他的身体。 荆楚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力量从头顶走遍全身,这个力量带有莫名的威严,没多灌注一分,荆楚的身上就多一分威严。一股可以称之为神威的气势在他的体内积淀。 而在陈敬亭等人眼中,荆楚的背影每一刻都比前一刻要越发高大,渐渐地甚至不敢拿眼睛直视他的背影。 青萝感觉到荆楚一身修为不断提升面露喜色,但时间一息又一息地过去,半刻钟,一刻钟,青萝脸上开始出现讶异。她轻声地问同样面露奇色的陈敬亭道:“陈判官,上一任城隍接受神力灌注用了多长时间?” 陈敬亭回忆了一下道:“半刻钟!” 青萝又问道:“那公子为什么都接近一刻钟了都没有结束。” 陈敬亭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想了想,猜测道:“纪大人当时是死后封神,鬼体未成实体,而荆大人是rou身封神,所以要花的时间久一些?” “也许吧。”青萝将信将疑。 荆楚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神力入体的舒爽感觉中了,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要不然肯定会夸陈敬亭一句“虽不中,亦不远矣。”。重塑身体之后,他的修为一日回到原点,除了空有一身蛮力和历经千世黄粱梦境的灵魂,其他的地方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那日在洞庭龙宫之所以展现出堪比金仙的气象,完全是在借用敖琉璃新获得的力量在装神弄鬼。其实就是个蜡样银枪头。 但此时神力灌注,他只觉得一身修为节节攀升,后天,先天,筑基,一路势如破竹,这身体就像无底洞一样贪婪地吸取牌匾中的神力。直到进入了养神境,修为激增的速度才慢慢地慢了下来。 当荆楚一身修为停在了养神境巅峰的时候,江宁县全城的人,包括枉死城中的鬼神,脑海中都出现了一个威严的神像,面目赫然就是荆楚,和一句威严浩荡的神音:“江宁县荆城隍归位!” 江宁县那被龙卷风摧残的城隍庙中,纪城隍身死之后破碎的城隍神像,也在那道恢弘的光柱的力量下开始重塑,慢慢成了一个身着大红鎏金官服的城隍像,那模样与此时枉死城中的荆楚又七分相似,又多了三分威严。 这时候,那恢弘的光柱也功德圆满,防护法阵重新覆盖了整个江宁县,退回到了枉死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