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县的县衙中,赵捕头又向县尊王县令报告了一桩杀人案。死者同之前二十一桩一样,都被吸干的全身的血液,成了干尸。 王县令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一连串的凶杀案他已经上报了丹阳郡守。郡守震怒,勒令他十五日内破案,否则就自戴枷锁赴京请死去。 王县令这几日叹气的次数比他前三十六年的总量还要多。 做官难啊。寒窗十几载,乡试、会试、殿试一路以来过关斩将,每前进一步脚下就是无数失意的士子,其惨烈程度比起一将功成万骨枯也不遑多让。这历尽艰辛才得了个进士,被朝廷安排到这江宁县当一个七品县令。 王县令虽然不是那清贫如水的清官大老爷,但也是个能吏。上任三年来,将个江宁县打理得整整有条,虽不至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也是民有所安,生活安宁。本来郡守见他是个干吏,年节又没少孝敬,有心提拔他,私底下也给他交了底,年内就有消息。 王县令本以为苦日子就要到头了,谁曾想才高兴没几日,就碰上那挨千刀的龙卷风,县城虽无伤亡,但也摧毁了房屋无数。这才刚刚处理妥当,清闲了两日,却又来了这出连环杀人案。出了风灾之后,升官的事情郡守在没提过,这回又出了这连环凶杀案,升官看来是彻底没戏了。这老天爷看来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 说起来,王县令心里还有一桩事情挂怀多年,就是自己的儿子王元丰。 王元丰今年十四岁,已经有七尺高,眉目清秀,再过两三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洁白美须眉。但就一件,他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是痴痴傻傻的模样,见谁都是嘻嘻哈哈抓耳挠腮。多年来王县令大半积蓄都花在为他求医问药上了,一锭锭金银流水般使出去,但这元丰的痴傻症愣是没半点好转。 这几年王县令渐渐死了为傻儿子治病的心,一心扑在仕途上,争取为他再挣下几分家业,免得他落得个自己百年之后饿死街头的凄凉光景。 但就在昨夜他做了个怪梦。他梦到一个金灿灿的狐狸跑进县衙大堂,说自己早年间承蒙他庇佑,今日特来报恩,让他傍晚时分带上儿子到东门外十里的野狐寺相遇,到时候还他一个健全的儿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王县令起先是不信的,只当自己平日里太cao心儿子的痴傻症了。但白日里坐了整日的堂,处理公务时还好,一旦停下来,那梦境就一遍遍在自己眼前回放,把王县令闹得心烦。 眼下赵捕头又来报告东门外刘家出了一具干尸,正好顺路,要不然领了儿子到野狐寺走一走,回来的时候再去一趟刘家问问案情? 这念头一起,王县令再也坐不住了。他回到后衙,脱下官服,换上了一身员外服。在后衙寻摸了一下,在花坛边上找到了在玩泥巴的儿子和在一旁做针黹的发妻。 王县令和发妻交待了几句,就领了儿子出门。为了落人口舌,王县令把车夫也遣走了。只他两父子一路驾着马车往东,出了东城门,行上了约摸半个时辰,到了那野狐寺。 王县令将马车栓在了寺门前的石狮子上,才要把儿子从车里喊出来。傻儿子王元丰就从车上乐呵呵地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地跑到那野狐寺门前,“砰砰砰”地敲起了门。 王县令在这江宁县做了三年的父母官,这野狐寺还真没听过,更别说来过了。若不是这野狐寺就在官道边上不远,自己还不一定能找着它。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保养得当,风韵犹存,才见到门外的王县令父子,便堆上满脸笑容。 她自然地抓起门开后傻乎乎地站着的元丰的手,走到了王县令身前。 那妇人盈盈一拜,道:“未亡人虞氏见过县尊。” 王县令将元丰拉到自己身边,讶然道:“本官此前从未见过你,你怎知我的身份?” 那妇人笑道:“县尊大人贵人事忙,想必早就忘了妾身了。远的不提,县尊莫不是忘了昨夜的狐狸了?” 王县令更是惊讶:“你就是那狐狸,你莫不是狐妖?” 妇人道:“妾身是狐,但不是妖。”又道:“这门外风寒,县尊还是领了令公子寺内叙话吧。” 王县令为官多年,养气功夫早已经有了水准以上的火候,微微按下心中的讶异后,露出了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随那妇人进了这野狐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