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如水,清水既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这道家的清心咒最是清心静气,修炼中人修炼时多靠此咒入定,百利而无一害。 但道家最讲人与天和,此时长公主周身煞气腾腾,与道家要旨相乖,因此这清心咒反而刺激起她所有的恶念。 长公主手中蓝丝带裹挟着千百道煞气抽打在透明的气墙上,眨眼间已经抽出数百下,但那似乎摇摇欲坠的气墙已经纹丝不动。 “贼尼姑,贼和尚,有本事放我出去。我们光明正大斗上一场。”长公主此时心中已经是气极,连称孤道寡都忘了。那清心咒一下下敲在她的耳中,却似重锤落在她的心房,更让她不安的是似乎有一股她厌恶的东西在体内蠢蠢欲动。 白神尼和唯空却理也不理,两人反而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唱起那清心咒来:“清心如水,清水既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 两人越唱声音越大,音调语速竟渐渐和那天地间飘荡的清心咒声重合。以两人的声音为首,清心咒声相和,一股股声浪排山倒海一样扑向长公主。 长公主被声浪一冲如受重击,一口黑血仰天吐出,竟然极具美态,可惜却没有人看到。 这一下重击,无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千世的记忆一一浮上心头。数千年来唯空,不是荆楚,他的所作所为一一在长公主眼前浮现,之前那些奇怪的举动,她一下子都明白了。 她张狂地笑道:“三月初七,竟然是三月初七。好深的城府啊。” 长公主停下了对气墙的攻击,继续道:“从第十世开始,不管你投身成何人,你都会找人传下你那古怪的文字,还著述传遍天下。天下无人能懂,但那些古籍和龟甲却因你一世又一世的努力传遍天下。你又将三月初七定成普善节,让天下人在此日正午颂唱清心咒百遍,以祛除自身罪孽。但这都是假的,你为的就是今天!” “想不到你区区一个凡人,竟然有这样的机心,耗费数千年布下这样的大网。就是为了对付我吧。”长公主突然面目扭曲,声音也变得沙哑。 发现了长公主的变化,已经恢复所有记忆的荆楚站起身来,暗暗运上黄钟大吕的法门,沉声道:“你错了,不是从第十世,是从第二世我就开始谋划了。早在第一世为了预防转世可能带来记忆模糊,我在这梦境中留下了种种只有我懂的痕迹。当我发现梦境是会随着我们的活动而逐渐演化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梦境在汲取我们三人的力量成长。而支撑它的恰恰是你,碧霞元君的恶念!” 承认了自己身份的长公主用她那沙哑的声音问道:“我藏的那么好,连东岳帝君,我那父神都没有发现,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又错了。帝君早就发现元君的不对了。当日我登上万仞山顶时,东岳帝君就悄然在我的魂海塞入无量功德经。待到我强行凝聚功德金身之时,帝君留下的神念就告诉我一切。那龙首四目的仓颉金身就是为了引你出来。” 元君恶念阴测测地冷笑了两声,“休想骗我,帝君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残疾。” “这就不是我这个残废能知道的了。这只是我和元君的一个交易。我答应斩了你这神祟,帝君则答应替我重塑rou身。仅此而已。” 说到此处,荆楚蓦然间全身金光大作,又现出那龙首四目的金身。这龙首四目形象正是活跃在中古末期的人族圣贤仓颉的形貌。 古书记载仓颉龙颜四目,生有睿德,观察星宿的运动趋势、鸟兽的足迹,依照其形象首创文字,变革当时结绳记事之陋,点燃了横亘长天三万里的文明圣火,彻底终结的中古时代,开启了属于人族的近古时代。 如此荆楚所凝聚的金身与当日在金华州中的又有不同,虽是一样的粗布麻衣,赤足披发,右执刀笔,左托龟甲,却多了一道星光大龙环绕周身,时不时发出清越的龙吟,全身上下苍茫古意如同自远古浩荡而来的九天之水,浩瀚滂湃。 仓颉一现,元君恶念就开始激烈颤抖,一个清冷的声音激动地出现在元君恶念口中:“仓颉叔叔,是你吗?” 此时的荆楚神魂已经隐退,金身上四目看不出丝毫感情,但从那金色的眼眸中又分明能看到对苍生的大爱,和一丝宠溺:“是我。碧霞,我来助你斩神祟,踏圣路。” 元君恶念的嘶哑声音突然出现:“你做梦。你一个死人,休想帮这个蠢女人摆脱我。” 仓颉金身温和地道:“你又错了。斩你是真,却不一定要摆脱你。怎么处理你自有碧霞拿主意。” 仓颉金身右手缓缓抬起,温言道:“碧霞,我有一刀,专为你所创。请你品鉴。” 这时候元君身上竟出现了重影,一黑一金。 与此同时,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来了。” 说话的却是念唱清心咒良久的白神尼,她此时已经褪去旧皮囊,又成了那个飘然若仙的白仙子了。 仿佛在应和她一样,这茫茫天地间无数的金色光团也随之飞来,前仆后继地涌向元君恶念,准确来说是那金色的身影。 无数金色的光团的涌入,使得模糊的金色身影一下子凝聚成了实体,赫然是往日那端坐神庭,彰善罚恶的碧霞元君。 碧霞元君深情款款地看向仓颉金身,用她独有的清冷声音道:“仓颉叔叔,碧霞也有一刀,想请你一观。让碧霞先来好吗?” 元君恶念依旧和碧霞元君连在一起,看到两人这般无视自己,在一旁疯了一样挥舞煞气试图攻击仓颉,却悉数被环绕仓颉金身的星光大龙挡下,白白做了无用功。 仓颉金身笑道:“好。叔叔得好好地看看。这梦境中无好刀,叔叔这刀笔就借你一用。”说罢将手中刀笔一抛,巧妙地避开了元君恶念密不透风的拦截,轻轻巧巧地落入了碧霞元君手中。 碧霞元君像得了糖果的馋嘴小女孩一样,浅浅笑道:“叔叔想得倒和碧霞一样。”又道:“仓颉叔叔,我这一刀叫‘日日思君不见君’。你看好了。” 她手中刀才起,一股nongnong的思念便出现在场所有人的心中。恍惚间,白仙子似乎看见了当年那个小牧童。 刀光如冷水,慢慢扬起,慢慢落下,丝丝凉意侵入了元君恶念身上的每一寸,那冷水瞬间拂过了她的全身,下一刻,她的世界就彻底黑暗了。 那一刹那,碧霞元君挥出了千万刀,又收起了千万刀,没有一刀致命,却刀刀入体,凉透心扉。 如水的刀光退去,元君恶念随之消散,一滴粉色的泪珠被碧霞元君用刀笔接住。 仓颉金身已经怔住,手一张刀笔带着泪珠回到他手中。他长叹一声,不言不语。随之金光散去,显出荆楚的身影。 碧霞元君见此情景,默然良久,不觉点点微凉划过面庞,已是潸然泪下。 随着那点点泪光,黄粱梦境寸寸碎裂,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