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的梆子声划破紫禁城寂静的夜空。 “不好啦!不好啦!清宁宫走水啦!” “来人啊!救火啊!” ...... 朱祐樘好梦正酣,忽然听到外头一片嘈杂,不悦地叫道:“余嘉。” “皇上。”余嘉面露慌色地走了进来。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回皇上,清宁宫走水了。”余嘉心里直打哆嗦,清宁宫,那可是太皇太后的寝宫呀。 果然,皇帝只怔愣了一下,立即利索的翻身下床穿衣,“赶紧去探,皇祖母是否无恙?”一边扣扣子一边唤醒张语:“阿语,快起来,皇祖母那边走水了,我们赶紧过去。” 张语被叫醒,不敢怠慢,立马爬了起来。 穿好衣服,朱祐樘嫌车撵慢,拉上张语,一路疾走过去,看见火光步子更是加快成了小跑。清宁宫上空烟云腾腾,天地间一片火红的透亮。火光冲舞,整个宫殿已经成了漫漫火海。 还没走到,先行一步打探消息的余嘉折返回来。 朱祐樘面色铁青,双手握拳。“到底怎么样?” “皇上放宽心,太皇太后无恙,只略略吸入一点烟,受了惊吓。现下已经移入仁寿宫中。” 张语吁出一口气,幸好老太太没事。 “我们过去仁寿宫吧。” “好。” 张语伸手过去,把他扣拧的扣子解开重新扣过。方才就看到只是顾不上。 朱祐樘向来重视仪表整洁,今儿是真慌了。抓住张语的手:“幸好没事。” 老太太在云姑姑服侍下喝着参汤,看他们两急急走了进来,都是一头的汗,“快坐下,哀家无事。” 朱祐樘这才抹了一把汗,“吓死孙儿了。”在床头坐下。 张语问云姑姑,“太医来了吗?” 云姑姑正要答话,小太监进来禀告,“皇上,太医院指夜班的穆太医来了。” “宣他进来。” 穆修晨进来要行礼,朱祐樘让出床头的位置,“免礼,快替皇祖母看看有无什么不妥。”站到张语身侧。 云姑姑赶紧让人端了两个锦墩过来。 老太太深宫浮沉多年,方才是吓着了,眼下倒是平静了下来。至少是让人从表面看不出她的惊慌了。 穆修晨紧赶慢赶落在了帝后的后头,心下有几分惊偟,当下打叠起精神给老太太切脉。 最后开了安神凝气的药方,并一瓶药丸。张语从云姑姑手里拿过药瓶,服侍老太太吃了一颗药丸,然后躺下。 “好了,哀家要睡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朱祐樘靠坐在床头,握住她露在被外的手:”不,孙儿给皇祖母守夜。”视线转向张语,“我自然也在这里”,张语忙说。 入夜,张语见朱祐樘困倦,却也不敢劝他去睡,只在一旁陪着。 第二天早上,朱祐樘遣了当值的太监萧诚去宣旨:清宁宫昨夜大火,皇帝忧心太皇太后,夙夜未寐,今日免朝。这是朱祐樘登基以来首次免朝,群臣遵旨退下。清宁宫深夜无故失火一事顿时成了朝野上下议论的焦点。 皇帝命人彻查失火的原因。 余嘉觑着四下无人之时在张语耳边轻语:“娘娘,司天监的人明日将上奏说是由于李广撺掇着要在万岁山上建造毓秀亭,犯了岁忌,所以才会有清宁宫的祸变。”这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嗯。” “原清宁宫中的老人奴才也打点妥当了,到时候自然有人在太皇太后面前提这事。”这事,当然少不了煽风点火的人。由老太太身边的人去做自然最合适不过。 “嗯,知道了。余嘉,你确实是个人才。” “谢娘娘夸奖。” 经查,清宁宫系无故失火,司天监顺理成章的抛出了‘犯岁忌引发祸变’的结论,群臣要么出声指责李广,要么就静观其变不表态。 老太太果然非常生气,说:“今天是李广如何如何,明天也是李广如何如何,天天在闹李广,果然闹出祸事来了。李广不死,后患恐怕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这句话传到李广的耳中,李广不觉战栗异常,心想这下得罪了太皇太后,还有何幸?皇后那边又指靠不上,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死在自己手里。于是悄悄地回到家中,喝了毒酒,睡在床上死了。 他这么一死,皇帝倒有几分心痛。皇帝认为李广道术高强,说不定这次是故意尸解仙去(道教认为道士得道后可遗弃rou体而仙去,只假托一物如衣、杖、剑等遗世而升天),李广家里一定藏有符篆异书。于是派人到李广家搜寻秘籍。 张语咂舌:还信啊? 结果下头人还真的呈上来一本奇书,是李广的手抄本。朱祐樘看了半天,却坠入五里云雾之中。里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官员的名字,并在名下注明某月某日,某某送来黄米若干,白米若干。尽管里面有些官员的名字倒是熟悉,但对黄米、白米却是不知头脑。于是,他叫来余嘉问道:“李广一家有多少人?能吃多少米?怎么有如此之多?” 余嘉犹豫了一下,“奴才听说黄米白米都是暗语。黄米就是黄金,白米就是白银。” 因为被李广骗了这么久,皇帝大怒,立即手谕刑部,要他们按上面的名字和数量,严肃查处,不许漏网。 那些行贿李广的大臣,一听事情败露,平日很少发怒的皇帝,龙颜大怒,都吓得坐卧不安。备了厚礼,四处打点。 奏折像雪花一样飞向文华殿,有弹劾李广的,有撇清自己的。在龙案上堆得跟座小山似的,还有一部分堆到地上,十分壮观。面对查到的结果,朱祐樘有些震惊,还有几分羞惭。 张语被余嘉找去的时候,看到文华殿里堆满了奏折,而皇帝却不知所踪。便捡起脚边最近的一本奏折翻看。 原来,仗着皇帝的宠信,亲信的扶持,李广在宫中竟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势。各地争相向李广交送贿赂请托授官,许多官吏也请托传升,府上一时间门庭若市。 李广还在京畿附近侵占田地,连朝廷的盐利也控制起来,刮取的银两过亿。他在京城选了一块宝地,修建了一幢宏大壮丽的第府,开挖渠道,将玉泉山的泉水引来,围绕宅子一圈,宛如皇宫的护城河... 张语问余嘉:“皇帝呢?” “在内廷的书室。”余嘉蹲下来收拾明显是被皇帝推到地上的一堆奏折。 “去那里干嘛?”张语愕然。 “哦,那是孝穆皇太后刚入宫那会呆的地方。” 张语想起来了,纪妃当年入宫便是被分配在内廷书室看管图书,被去看书的成化帝看上并且临幸,然后有了朱祐樘小朋友。 “奴才给娘娘带路。” “嗯,好。” 张语跟着余嘉走到内廷书室,门口站着侍卫林虎。看到张语,他也赶忙行礼,“娘娘,皇上进去好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说着担心的看着里面。 张语推开门,探头进去,里面乌漆抹黑的,别说灯了,连窗户都全部关得严严实实的。 “祐樘,你在哪里?”张语摸黑走进去,唤了几声没人应。 “唉哟!”不晓得撞到什么,张语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人理会。张语索性站在原地呻吟起来。 过了一会儿,听到刷拉一声,一扇窗户透出点光来。张语看见了坐在窗边的朱祐樘。答应一声你会死啊? 张语走过去,挨着他坐下。龇牙咧嘴的揉刚才撞疼的膝盖。 “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母后当年工作过的地方。” 朱祐樘横她一眼,睁眼说瞎话。 “你到底怎么啦?有什么事情要躲到这里来跟母后说。我就那么失败,连听你讲几句心里话都不行。”说起来,张语不是不呕的。 “不想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 听朱祐樘冷哼一声,张语瘪嘴,这有什么?非得要打落牙齿和血吞才叫男人? “那些奴才,我不过想一个人呆会,就把你找来。” “那就不管他们,咱们给自己放一回假。” 朱祐樘叹口气,“唉,这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一心想修仙,给李广钻了空子,想着他有修仙之法,诸多优纵,想不到酿成这样的结果。闹出这么大一场风波。” 张语抓抓头发还是说:“臣妾宫里那个水晶烛台还有些别的,是李广送的。李广费心打探我喜欢什么,收罗了以张家的名义送来,防不胜防啊。我若不是全然信你,还真不敢讲出来。说不得就要做了别人的庇护伞。” 张语等了一会,“祐樘,你的中兴梦想,难道就要这样停滞?朝中好些大臣也没有和李广为伍,这两年一直在劝诫你的。你的腹心、贤臣都还在等着你重新振作呢。” “嗯,我知道。” “来,我们出去吧,省得余嘉一会儿吓得把老太太也搬来。” 李广事件告一段落,余嘉发现他的差使又好当起来,叫起也没那么大心理压力了。朝中众人也很欣慰皇帝终于被唤醒,将李广举荐的人全部换掉,又回复到从前那个勤政的弘治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