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张语如常到回春堂坐诊。曲毓已经不会再复诊她的病人,由她自己开方。 “我今日要出诊。” “外面那么多人,你要出诊?” 曲毓笑,“那些人可都是冲着小鱼大夫的义诊来的。放心,要是你的药吃了没用,就算是不要钱也不会有人来的。我问过了,那些头疼脑热,发烧感冒之类的你的方子反应比我的好。我走了。” 张语乐了,“那我这就算是出师了?” 曲毓点头,推门出去了。 “小方,叫号。”小方是跟着她的贴身侍卫,老实本分。 张语陆续看过几个病人,发现他们果真不在意曲毓在与不在。也就放开胆子下方子。 回春堂逢十义诊的消息传的很开,张语忙活了好一阵才消停。 “这位大哥,我想见见小鱼大夫。” “小方,是谁?” “主子,是回春堂的夏老板。” 夏老板?自己来了有大半年,还不曾和夏老板打过交道。只托曲毓送上过一个红包。 “请他进来吧。” “鱼公子。”夏老板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有着读书人的儒雅与生意人的精明。 张语回了一礼,“夏老板,可是在下给医馆带来不便。”义诊来的都是穷人,应当没有影响他的生意才是。 夏老板摇摇头,“鱼公子,在下有意出售回春堂,想问你是否有意收购?”他看了半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鱼大夫每月来这里坐诊,不收分文,还代穷人付药金。出手大方,一个红包就是二百两,应当是有这个实力的。 张语斟酌一下,“在下不曾想过,老板为何突生此意?” “我是外乡人,家慈病重不起,想要将医馆出售返乡。” “可是为什么要找我呢?” “在下观鱼公子也是此道中人,且为人良善,故此有意把店转给你。” 张语打开折扇轻轻扇风,“夏老板,你急于出手,所以买家压价,是吧?你出价多少,对方还价多少?嗯,你不说也可以,我的家人片刻也能打探到。” 夏老板沉吟半晌,“我要价四千,对方只肯出二千五。” “我出二千七。” “一口价,三千。” “店里一应人事…” “全部留给你,不肯留下的,我尽力劝说。” “好,你告诉他们。愿意留下的,工钱统统涨一成。”张语合上扇子。 “那银子几时可以给我?” “小方,你拿这串珠子去转角的当铺当三千两银子回来。” 小方应声进来,“主子,那家当铺是陆大人家的。主子要用钱,哪用得着当东西?” 张语一愣,“还是照规矩来吧,回去后你跟锦瑟拿钱再赎出来。莫让人知道是我的东西。” “是。” “夏老板,准备契约吧。” 夏老板起身,犹豫了一下,“鱼公子,我找您出手,还有个原因是我想您应该不会惧怕之前要压价买店的人。” 生意人的眼睛可真毒,自己自问也算低调了。 “那麻烦夏老板放出风声,您这店盘给了张国丈家。” “好。” 张语与夏老板签妥契约,在楼上就看到曲毓回来,还带了一个人。直接冲上楼来找夏老板。 “老板,我在城外碰到好多难民,里面还有不少孩子,生病的不在少数。这是我和这位傅先生为他们把脉拟的方子,能不能…” “怎么会有很多难民在城外?”张语快步走过来。 曲毓这才看到她,“师…弟,你怎么上楼来了?” “夏老板把店盘给我了。来,长话短说,怎么回事?” 看曲毓有点发愣,一同回来的年轻人接口,“是这样,开封府段的黄河决口,附近郡县多数受害。有灾民逃来京师,我路过发现很多人染疾,就为他们看诊。但是小可囊中羞涩,负担不起费用。闻说回春堂有义诊,于是今日带了灾民拦了曲大夫的去路。” “有多久了,多少人,怎么不直接带他们过来?”张语这才发现与曲毓一道回来的竟是傅鸾词。 “就是这两天的事,大概有一两百人,这些灾民都进不了城。”张语急切下拉着曲毓的手,两人都没察觉。傅鸾词瞧见,已是看出了张语的女儿身份,只是不便言说。 张语在原地踱了一圈步。 “这样,曲毓你先让伙计把药按方子抓了,然后送出城去。熬药的锅他们总有吧?”曲毓点头出去让伙计配药。 张语找来账房:“从回春堂先支五百两银子,购买一些必要的吃食给他们送去,还有清水。再搭些简易的棚子给他们安置。人手嘛,劳烦傅先生回去张家,叫我爹也出一把力,把张家的家丁先派出去,等官府的人来接手。” “张家,你爹?”傅鸾词张大嘴,“你是…” “我现在回宫去。”想了想,“小方,叫陆随玉派个人过来调度。”这俩人,一个书生,一个大夫,心肠都是好的,但不一定能做好具体的事务。 “主子,这些东西呢?”张语一看,都是义诊的穷人送来的,有鸡蛋,烤红薯,还有鸽子蛋什么的一大堆。平常都是送给城里的乞丐,今天可没这闲功夫。 “回头他们送食物时,一起送出去。我们走。” 张语急匆匆的赶到文华殿外,招手把余嘉叫了过来。 “里面还没散么?” “黄河决口子了,皇上正和几位大人商议调钱调粮。” “灾情很严重?” “奴才在外头听到说毁了很多州县。娘娘有事?不如去后殿等着。” “嗯。” 张语在后殿,隐隐听到前面传来的声音,。 “开封乃是七朝古都,龙亭、铁塔、大相国寺、包公祠、禹王台等名胜古迹数不胜数,弃之定会背上千古骂名。” …… “朕意已决,命巡抚督所司速征五万民工修筑堤防,赈济河南灾民,免河南全年赋税。再命河南巡抚开仓放粮,设立粥棚,赈济百姓以解燃眉之急。至于钱粮,去年抄得的贪官家产,现在正好拿出来救急。”如今弘治朝初立,国库空虚。一时间,皇帝也只能从别处挪银子。 朱祐樘说完,见王恕还有话说,“王爱卿还有什么要讲?” “皇上,如今但更紧迫的是,必须马上修复冲毁的河堤,清理淤泥,筑坝遏水。若明年大水再至,从旁道冲毁大运河,漕运不保。” 君臣经过商议,最后派出南京兵部左侍郎白昂总督河道,彻底调查水患,修筑河堤疏浚水路。 待前殿的人退出,张语从后面出来。看朱祐樘满脸疲惫,想了想还是把有难民涌到京城的事告诉他。 朱祐樘捏捏额角,“这事倒没人告诉朕。”召人吩咐有司去安置城外流民。 “皇上可是为银子发愁?臣妾到有个主意,不如叫大臣富户捐。” “他们肯吗?”历来从人嘴里夺食是最难得。 “不要他们捐银子,捐衣物就好。家家户户必定都有穿不了的旧衣,捐出来得了好名声,又不费事,想必是肯的。若是有粮食,药品之类就更好。” “试试吧。” 张家,张峦正在跟金氏抱怨,“咱们这位大小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出钱出力的事就把娘家想到了。” 有家丁来报信,“老爷,夫人。宫里有人来了。” 来人是张语宫中的总管太监小初子,“奴才见过国丈爷,老夫人。娘娘命奴才从私库中带来了五千两白银,说是偏劳母家了。皇上也说,此次安置流民,国丈出力甚大。小的来时,满街听人在颂国丈贤德呢。” “哪里的话,老夫身为国丈,出力是应当的。皇上和娘娘都太客气了。”好话自然人人爱听,听得街头在颂扬自己,掏出去的银子又加倍收回,张峦心情顿时舒畅了。 又客气了几句,小初子才退出来。 找了个扫地的下人问了傅鸾词的居处,笑嘻嘻的拱拱手:“傅先生,咱家是皇后宫中的小初子。皇后娘娘有句话带给你,以后回春堂没有小鱼大夫了,不知傅先生可肯将逢十义诊的习惯接续下去?” 傅鸾词赶紧起身施礼:“公公烦请回复皇后娘娘,鸾词一定从命。” 张语在一旁看着小宫女铃音打算盘,“你这么说,我倒是亏了好大一笔。” 铃音把手停下,“娘娘,看这账目,的确是的。” 张语知道是前段时日接济流民花出去的。朱祐樘知道回春堂是她的产业,倒是笑说要补还给她,连着她给张家的五千两。 “岳父领头做了这件好事,朕也该赏。” “皇上不记得答应过臣妾什么了么?”张语嘟嘴。 “可这回不是岳父跟朕要官啊。” “这次出物出力的可不在少数,哪能只赏张家。我看,皇上索性等黄患过后,宴请群臣,口头表扬几句就好了。”这次捐物的号召得到了踊跃的响应,倒是出乎朱祐樘的意料。 “你个小吝啬鬼。不过,你贴的体己钱我总是要补还给你的。你盘下那医馆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好玩呗,还能为了什么。祐樘,师姐说我出师了。以后,我就给你当太医吧。” “那朕养着太医院那帮人做什么。你呀,有闲工夫还是想想怎么早点生个大胖小子,也省得皇祖母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