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便睡到天色大亮,梁悠收拾妥当了推门出来的时候外间已是闹哄哄的,赵文夏领着一干民夫坐在厅里吃喝说话,旁边还有些其他的民夫,瞧那模样合该也是送粮食来的。 这客栈不大,在这秀水城却也算得上好的地方,昨日便是那些兵丁带他们过来安置的,钱虽然自己出,却是价廉物美,梁悠与张大胡子都很是满意,但这会儿梁悠寻思起来却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瞧见梁悠出来,赵文夏便起身招呼道,“先生起了,赶紧过来用些东西吧。” 梁悠没瞧见张大胡子,走过去赵文夏身边的一个汉子便让出了位置来,梁悠坐了下来才问道,“张爷呢?还在睡么?” 赵文夏闻言笑道,“他是见了钱连命都不要了!我听伙计说,昨天晚上过了三更才回来,今天一大早天不见亮便又出门了,方才有个兵爷过来说昨天那位刘师爷请张爷过府一叙,与咱们同住这客栈的几位爷都过去了,请不到张爷便让我带话,道是先生起了不妨也去坐坐。” 有伙计端上清粥馒头小菜,梁悠捡了个馒头捏在手里笑道,“这位刘师爷也真真是客气。”却是不说去或不去。 心思一转悠,越发的觉得不妥当,这秀水城处处透露着诡异,一个国家即便再怎么爱民如子,也不能做到像对待他们一般,亲如父母。自来就没天上白掉馅儿饼的事儿,越是大的诱惑摆在眼前,背后怕是越大的陷阱,梁悠虽然琢磨不透这陷阱到底是为何而来,却也知道若没有利益,对方断然不会这么做的。 心里挂着事儿,急着与张大胡子商议偏生寻不到人,这张大胡子又是个钻到钱眼里去的,梁悠始终放心不下,只是草草的吃了些东西便放下筷子低声道,“张爷不外乎去打听铁矿的事儿了,不过就那么几个地方,这秀水城也不算大,赵老哥呆会儿不妨领着诸位大哥出去转转,若是遇上了张爷,便说我有事寻他,请他速速回来。” 赵文夏瞧着粗鲁,到底也是经过事儿的人,闻言也不问为什么,点点头道,“先生放心,呆会儿我们就去,只是您一个人?” 梁悠道,“我就在房间里呆着,不会有事的。” 毕了梁悠便径自回了房间反锁上房门,这时代的女子虽然地位不低,出门在外的时候到底是不方便的,稍微不注意便会漏了行迹,一想到那天在山上遇上的那个将领,梁悠便不由得一阵郁闷。 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不大的缝隙,从这二楼上望出去便将这一条街都尽收眼底。秀水城的民生比想象中的还要差,街上没几个人在走动,其中还有不少都是运粮过来的民夫,整座城市都染上了灰蒙蒙的颜色,昭示着这座城就像一座死城,除了士兵以外寥寥的几个人都是外来的。 看见这样的场景,梁悠似乎抓住了一点什么,西边地广却是单薄,人烟罕至,这块土地对于大周来说实是可有可无,有了是负担,还要担负起抵御再往西那些蛮子掠夺的责任,所以大周朝才会在这个魏国分裂出去的时候除了表面上的一些言辞外便不闻不问。 魏国的存在是有缘故的!否则以大周的富庶,要灭掉魏国,即便不动一刀一兵也并非没有办法! 只是如今魏国的野心渐涨,而大周据说又要启用那位当年极力要征讨魏国的镇国将军,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了。 梁悠突然间觉得此行实在是危险重重,她与那张大胡子什么都不知道便一头撞了进来。 叩叩叩!敲门声轻轻的响起,门外一个有礼的声音问道,“梁公子在吗?” “谁?” 果然,来人答道,“回梁公子,小的是刘师爷派来请梁公子过府一叙的。” 梁悠思索片刻,“你稍等片刻,我收拾妥当了便来。”人又上门来请了,自然是躲不掉的,越躲越让人生疑,既然躲不掉,去瞧瞧到底如何也好。 眼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梁悠摸出踹在怀里的一包东西细细的撒在窗边,重新将衣冠整了整,确认不会出纰漏梁悠这才走到门边又撒了一些,这才开门出去,那刘鲲竟然让人在门口准备了一辆马车,梁悠已是处变不惊,留了口信给店家,这才上了马车。 刘鲲的府邸离客栈并不远,与这秀水城的其他建筑一般,都是简洁而刚硬,高大的墙壁尽是用巨石砌成,连门上的漆色也是隐隐的透露出一股灰气,瞧起来硬邦邦的,即便是府里传来的乐声也是铿锵有力,起伏间隐隐有杀伐之意。 院子里除了几颗大树以外便没有半点儿植物,地面皆是用石头铺成,瞧起来更像一个练武场,远远的就能瞧见大厅宽敞的布局,这大厅没有门,整个敞亮开来,唯有几根巨大的柱子支撑着,里面几个身着柔美周服的歌姬怀抱琵琶弹出铿锵之音。 主位是石头砌成,客座却是席地而坐,面前有石几摆放着一些酒食,几位身着布衣一瞧便是商人的男子列席而坐,正扬声畅谈着什么,不时传来大笑声。 一位士兵走进去在那刘鲲耳边低语了几句,刘鲲笑着站起来与众人告了声罪,便迎了出来,站在门口高声道,“梁公子,你可算是来了!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呐!” 眼见刘鲲站在厅前,一身文士服在这刚硬的地方却是凸显风骨,好一派书生气象,梁悠连忙拱拱手道,“在下贪眠,倒是却了刘先生一番美意,让刘先生久候了。” 刘鲲呵呵笑了两声,“是我疏了礼数,只顾着要与公子介绍几位朋友,却忘记了公子连日奔波。来来,公子随我来,我与你介绍几位与我大魏亲好的粮商,也许公子也识得呢!” 说罢便伸手来挽,这本是亲近之意,落到梁悠这个假男人面前就有些不伦不类了,略微皱眉的侧身避过,刘鲲仿佛没瞧见似的收回手,引着梁悠入厅,又将在座的一干商人与梁悠一一介绍。 在座的都是近日运粮来魏国的商人,虽是刘鲲主引全局,不消几句话下来梁悠便瞧出这些粮商也不过就是附近各镇的小商户罢了,都是来挣几个过年钱的,梁悠虽然搞不懂刘鲲干嘛这么劳心费力的降低身份结交这些人,却只是淡淡的笑着听众人说话,刘鲲问起的时候才答上一两句。 一场酒宴便是在这种看似没什么重点的气氛下进行,毕了刘鲲还亲自送了梁悠一行人出来。 待梁悠等人一离开,便有位将领回来报与刘鲲,“客栈搜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昨儿个到的客商只有那张络一早就去找了好几个铁矿主,看样子是想速速的离开,至于那一干民夫倒是在街上四处走了一圈,被咱们的人给拦下来了,后来找到了张络便都回了客栈。” 刘鲲闻言扶住下巴道,“这姓梁的书生看起来着实可疑了些,今天请他来本就是想探探他的虚实,只是他什么话也不肯多说,看言谈举止却该是与商人不同,必要再寻他一次才行,我去报与主公知道,看主公如何定夺。至于你们,即便没什么发现也不可放松了警惕,不可放他们四处走动,如今咱们和大周即将开战,莫要在这时候泄露了任何东西。” 那将领闻言道,“先生,依我看来,在这种关键时刻,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大周之前派的探子被咱们一网打尽,如今索性也不避忌,这是想用极小的代价换取情报,这些人运的那么点儿粮食咱们也靠不住,不如等他们出城以后,咱们寻个空旷的所在……”以手为刀,狠狠的劈落。 刘鲲摇摇头笑道,“不可!咱们大魏的虚实岂是那么容易就让他能探明的?”心中却是有隐忧,大周这是使的阳谋啊,明知道他们不可能将所有的粮商全都给灭了,可不灭,却也不能千日防贼。 那将领闻言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只是与刘鲲争辩无益,只是眼神暗了暗,刘鲲转身唤来小厮牵马与他出去办事。 那将领见刘鲲渐渐远去,嘟嚷道,“搞那么多弯弯道道做什么?一刀杀了就没后顾之忧了。真放回去了,天知道又能带走什么消息。” 身边一个士兵闻言笑道,“大人真想动手,何必问他的意思?文人就是这般磨磨唧唧的,咱们君上最是厌恶他们这种性情,也不知道城主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寻了这么个人来,还对他言听计从。” 那将领闻言拍了那士兵一巴掌,骂道,“这也是你该说的话?”惹的那士兵摸摸鼻子,那将领却是露出一副深思的神色。 梁悠与众人一道被送回客栈,发现这些人竟然都住在同一条街上,还有两位与她是同住一个客栈的,同是大周来做生意的,生意人就讲究一个和气生财,纷纷的与梁悠在客栈门口道了别,正要往自家房间去,张大胡子便从角落里跳了出来,压低声音道,“你去哪儿了?” 梁悠抬眼就瞧见张大胡子脸上隐隐有焦急之色,客栈里人多也不好多话,低声道,“咱们另找个地方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