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带着丫环婆子来到门口,只见一个行商模样的男子在那里大声吵嚷着什么,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低着头的妇人,看不清楚什么模样。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在那里指指点点地议论。 有管家见少奶奶来了,上前打断那男子的话:“你小声些,莫要惊坏了我们少奶奶。” 那行商模样的男子见紫苏气度不凡,穿戴富贵,知道是当家主母。于是抱拳拱手施了一礼道:“是在下唐突了。” 紫苏也不搭理他,只是说:“既然知道是唐突,为何还要在门口大声吵嚷?” 那男子也不恼,微微一笑道:“如若我不大声吵嚷,只怕少奶奶不肯出来。在下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现下将苏老爷流落在外的爱妾送还回来。既然现在少奶奶出来接人了,那我现在就告辞。” 说着便从身后拉出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妇人,推到紫苏身前,转身想走。 紫苏认出这妇人便是睿哥儿的生母崔宛儿,第一眼乍见这妇人,还真没认出来。她和上次遇见时相比,举止文雅了许多,穿着也规规矩矩十分合体,看起来倒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妾室。但是这稀里糊涂地把人就弄到家里来算怎么回事?她连忙喝住那行商,让他把话说清楚。 行商无辜地一摊手:“我也不知道啊,今日在街上闲逛,有个人把这妇人托付与我,说此妇人乃是贵府苏老爷的爱妾,还替苏老爷生下了二少爷。他曾经受过苏老爷大恩,不忍看到他的妾室流落在外,特将此女赎身之后归还与苏老爷。” 紫苏不信,可是这行商与她家素昧平生,现下又是过年,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自己也不好让手下人将他捉起来严加审问,只好给了他二两银子道谢,打发他回去。然后就让丫环将崔宛儿领到下人房中看管起来,待宾客们都走了再说。 苏府里一连三天大宴宾客,紫苏也就忙得没顾上管这事儿。好容易等人都走了,她又得盯着管家们打点迎来送往的人情礼品。等想起崔宛儿这事情来,已经是第五日了。她心想这事不能再拖延,便来到看管崔宛儿的房中,细细审问她的来龙去脉。 崔宛儿将自己被卖掉的经历说了一遍,原来她被苏子澈想办法卖到了外省一个行商家里做洒扫的婆子,但是由于她生了几分颜色,又出身勾栏,一举一动都带着媚态,居然把个行商迷得颠三倒四。大妇一怒之下又把她卖给了人牙子。自然,这些话她是没有说的,只是对紫苏说那家大妇恶毒看不顺眼自己,不过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三转手两转手,她居然又被带回了京城,这才有了下面张蕊娘设计送她回苏府的故事。自然,这些她也隐瞒了起来,只说有个苏老爷的旧相识感激苏老爷昔日的大恩无以为报,便将自己赎了身送到苏府。 紫苏问:“那你的卖身契在哪里?可别弄丢了,且让我好生替你保管。” 崔宛儿怕紫苏看出破绽,微微低头道:“那人已经将卖身契撕了,说我从此可就算是良人身份。” 紫苏道:“哦?果真有这等善心之人?既然你已经是良人了,何不自己去谋个生计,为何偏偏要主动求做妾室呢?要知道,做妾的人身份卑贱,主人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 崔宛儿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垂泪道:“奴婢又何尝不知道做妾的苦楚啊,只是我儿在苏府,母子天性,我实在是舍不得弃他而去.。。” 一说到这个,紫苏便也没了说辞。儿是娘心头的rou,如果单从这个角度想,她能够理解崔宛儿的做法。罢罢罢,她又不是自己官人的妾室,公公也早都鳏居多年,现在私生子都有了,纳个妾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好在大家都只知道这女人是有人买下来送给公公的,并不知道她出身勾栏。这样应该对苏家的声誉影响不大。 打定了主意,紫苏便去了公公那里禀报这件事情。苏老爷一听说那崔宛儿居然找上门来,惊出了一身冷汗。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了,红着脸道:“媳妇,赶紧将她打发了去,我再不见她的。” 紫苏道:“爹,话说起来容易,可是如今这女子已经是自由身,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们根本没办法对付她。万一她去官府告我们怎么办?被官府盯上了咱们家还能有好?再说了,既然睿哥儿已经正式上了族谱,还不如干脆将她纳了当姨娘。万一以后睿哥儿长大了缠着老爷要娘,可就不好了。” 苏老爷想想也有道理,还没说个“好”字,只听得外面有人大声道:“我不同意!” 紫苏和苏老爷齐齐回头去看,只见苏子澈沉着脸怒气冲冲地挑帘子进来。他咬牙切齿道:“只要我在一日,便不许她进门!爹你要想想这么做能对得起我娘的在天之灵吗?” 苏老爷刚刚活动的心思被儿子打击的又偃旗息鼓了,借捋胡子掩饰自己微微发红的脸不说话。紫苏见这个讨厌鬼关键时刻冲出来搅局,不由得很是无奈,见父子两个眼看就要杠上了,便强拉着苏子澈告退回房。 苏子澈一回到房中便责怪紫苏:“娘子,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便和爹爹擅自做主?那个崔宛儿之前就想用孩子要挟我们苏家就范,可见不是个什么品行纯良之人,你怎么还要将她弄进我们家来?” 紫苏撅着嘴不高兴道:“早知道你会不同意,所以才瞒着你呗。那崔宛儿也是个可怜的人,要不是爹哄骗她在先,她怎么会走投无路带着孩子来找他呢?如今你已经认了睿哥儿当兄弟,怎么好任凭他生母流落在外?睿哥儿跟咱们樱娘一般大,由此及彼你也应该对他好一些才是。” 苏子澈不以为然:“他身边有那多奶娘丫环伺候,又有你这个慈悲为怀的嫂子照应,哪里就可怜了。我看他比一般穷人家的孩子好多了。” 紫苏戳了他一指头:“你啊你,其他人照顾怎比得上亲娘?你自己也是从小失母的人,怎么还能说出这种绝情的话。” 苏子澈一想到自己八岁没了母亲,虽然姨母和表兄对自己亲如一家,可还是常常感到孤苦无依,小时候每到母亲忌日都要大哭一场。不由得触动心肠,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由着你去吧。料想那女人在我们家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儿,我又何苦做那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