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香弥漫在空气中,点点火光从柴火间飞升而起,盘旋在滋滋冒油的烤全羊之上,引人垂涎。 原州城安排了许多官妓营妓甚至还有许多官员家养的舞妓来到这篝火大会上,一时欢声笑语响成一片,将士们见了美女,一个个都像亢奋的公牛,激情四溢。 明诚郡主没有听伽楠的话,还是来找他一起去赴会。梓颜与文泰还有小喜子小椿子一起随在他们身后。 原州城中大小官员与伽楠所带的将士们俱已到场,见两位主子降临,全部都跪地行礼。 伽楠叫过平身之后,在场所有女子的目光都齐刷刷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明诚挽着伽楠,高高扬起脸,微微露出了得意之色,见伽楠在上首主位落座,也不理会边上给她设置的位次,就在他身旁挤了下去。 伽楠这位置虽然可坐得下三人,但他本想让梓颜坐下好好吃些东西,见状便对明诚道:“别在这里挤了,回你自己位置上去。” 明诚不依,娇嗔道:“哪里挤啦?小时候我挤到伽楠哥哥床上去都没关系,坐在你边上怎么就不行呢?” 听她这样说话,伽楠连忙去看梓颜的脸色,好在她好像没听仔细,就是小脸儿有些白,立在那似乎弱不禁风。他正想叫她坐下,钱益坤带着一个少女走了过来。 这少女盛装打扮,一袭海棠花色的长裙滚着洁白的毛边,明眸皓齿,从火光中走来不禁令人眼前一亮。 她站在主位之前姿势优美地敛身行了一礼,钱益坤向伽楠笑道:“殿下,这是微臣小女,久闻太子您文武双全,钦慕已久,定要臣带她来见一见,孤陋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梓颜看那少女,十五六岁年纪,一脸娇羞无限,这钱大人也分明有献女邀宠的意图,心里不免有些鄙夷。 伽楠更是心思通透的人,便故作不知,微微一笑道:“哦,原来是钱小姐,无须多礼,一旁就座吧。” 谁知那钱小姐忽然抬头看着他,大胆地道:“臣女特为殿下排练了一支歌舞,在此献丑了。” 两旁将士们听见有这样的好事,俱都高声叫起好来。 伽楠眉头微微一紧,旋即也不再反对,若无其事地一手拉梓颜在身旁坐下,低声道:“老实吃些东西,要是不吃,我就喂你!” 梓颜真担心他能说到做到,也顾不得明诚郡主射过来的凌厉目光,连忙拿了伽楠面前的碗筷低头去夹菜。 明诚总觉得这小太监古怪异常,让她心中感觉比面前想献舞的少女威胁更大,所以也并未阻止钱小姐,只轻蔑地斜了她一眼,心道:“京师中才女美女多了去了,便是我从小跟随宫中大师练习歌舞,远到西域的胡旋舞、滇南的孔雀舞……什么新鲜舞技伽楠哥哥没见识过,还想在这儿班门弄斧!” 只见那钱小姐轻击双掌,便有人奉上来一架琵琶,她单手托着琵琶立在场中央,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这时,听得乐师班中响起清脆的胡笳之声,古琴导引,少女轻轻一旋身,琵琶婉绕于皓臂而上,朱唇一启,唱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离乱,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她跳的舞又似飞天,又有几分汉代遗风,唱的是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在这篝火掩映之下格外应景,竟然令人耳目一新。 梓颜不禁也抬起头向她仔细看去。 少女边跳边唱,红妆素裹,让人遥想起出塞的昭君,她纤纤玉手在琵琶上娴熟地一拨弄,正唱到“雁南征兮欲寄边心,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愔愔。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弥深。”琵琶高举头顶望月之姿下,她竟然没有弹错一拍。 梓颜被她带入歌中意境,想到蔡文姬一生流离,面上不由露出物伤其类的哀哀之色。 曲子渐渐转入高潮,那少女歌声似能充斥云霄“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她那里裙袂飞扬,外头所罩的一身海棠花色红衣竟然飞旋在地,露出里面一身淡白素雅的长裙广袖来,似要乘风归去,手舞琵琶有如落月的嫦娥。 明诚郡主看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了厌恶的神色,恨不得立刻叫她停下,只是此情此景又难以发作。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少女唱到第十拍,令听者确有声呜咽泪成血之感觉,梓颜不觉滑落两行清泪。 伽楠听见这几句,不禁也有些动容,侧目看见梓颜竟然已落泪,知道她由蔡文姬想到了自己,将她轻轻一揽,低头道:“不要难过,我定当扫平胡虏,不教天下再有文姬一般受苦的女子!” 那少女唱了一段汉使来迎,惜别胡地两个年幼的儿子之后,声调一转,唱起:“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自思。”这思子之音被她用凄凄的长音唱出来,更觉动人,梓颜想到文姬一生三嫁,与二子终是天人永隔,不禁更是泣下如雨。 伽楠见她哭得这么伤心,恐她牵动旧伤,举手一挥道:“别唱了!” 乐声顿止,明诚郡主也松了口气,那少女正跳得入神,骤然被太子喝止,一个收势不住,就要扑倒在地。 昭毅将军许会眼明手快,飞身上去伸臂一揽,将她抱了,竟成英雄救美的虚惊一场。 钱小姐忙站定了,抱着琵琶向伽楠跪下道:“请殿下恕罪,不知可是臣女歌舞不精,亵渎了殿下慧眼,这才……” 伽楠道:“这倒不是,钱小姐小小年纪,就领略到《胡笳十八拍》的至高意境,歌舞俱是出神入化,引得小王这内侍哭得伤心,她旧伤未愈,不适合伤心过度,故此小王才叫小姐停了。”他端起酒杯道:“小王敬钱小姐一杯,望小姐不要介意。” 钱小姐略略惊异地看了梓颜一眼,忙接过兵士送上来的酒杯,笑道:“臣女谢殿下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