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颜打马狂奔,那马先是吃痛,加上梓颜比那些男子轻些,虽是慌不择路,但渐渐拉远了距离。 只是跑了许久,后面的人似乎还是紧追不舍,那马好像速度也没有先前快了,此时早已冲下了山,四周尽是旷野,梓颜想着雪地上必然留下马蹄印,知道一直这么跑下去,迟早是会被追上的。 天色渐渐黑下来,雪花被寒风卷起,像刀子一样拍打在脸上,梓颜的脸早已木然,眼泪快要结成了冰。听到越来越近的呼喝声,梓颜脑中飞转,想着怎样才能不被他们追上。 举袖擦了一下面上雪水和泪水,梓颜忽将马屁股上的剪刀唰地拔了出来,马儿一颠,奋力跑出,梓颜已乘着这一颠之势滚到地上,又借着冲力滚出丈余距离,将外面所穿的白色夹袄一脱,盖住满头秀发,伏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此时她通体雪白,天色昏暗,竟与雪地融为一色。 追兵的马蹄声渐渐近了,经过她身边,果然没有片刻停顿,只循着前面的马儿追去。 梓颜在雪地上伏了一会,直到他们去远了,才起身狂奔。只是这样的雪夜中,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去,毕竟也不快,她顾不得许多,提了满身的力气继续跑,边跑边想:“那马无人驾驭,想是用不了太多时候便会被他们追上,在雪地里不比别的地方,虽然黑暗模糊些,也能看得见,他们要是折返回来只怕很容易就找到我……”突地心意一动,回身往后一看,清晰凌乱的脚印赫然留在雪地上,不由心里暗暗叫苦。 梓颜这样心绪不宁地跑着,心念急转,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一跤跌倒。伸手一摸,绊倒她的是一段三尺来长的木头,她心里一恼,正欲把那木头丢出去,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过年过节时看过的踩高跷表演。梓颜心里一喜,忙在雪地里摸到两根差不多粗细的枯木,用剪刀将木头前端都乱刺得开叉,自裙上撕下两条长长的白布,将木头牢牢地捆在绣鞋下面。她拄着木棍踩上高跷,站起来试了试,虽然脚底下扎得她生痛,但是相当牢固。于是她就这样踩着高跷,拄着木棍,似用三只脚走路,向自己脚印相反的方向大步而去。 脚下踩高跷,在雪地里走路倒比徒步费不了多少力,而且每一步跨出的距离也大了许多,回头仔细看,才会发现雪地上留下的儿臂般粗细的黑孔,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人的脚印。 梓颜稍微安心了些,努力朝一个方向走去。 就这样,她凭着毅力,一走就走了整个晚上,再累也不敢停下来休息,天色将明的时候,她已是两腿痛得举步维艰,腹中饥饿难耐,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雪已经停了,她走的时候不觉得冷,躺了一会,地上的冰寒之气便潮水般向全身涌来。梓颜想一会燕秀,掉一会眼泪,真想就这么睡过去永远也不要起来。 身上虽累,但是她脑子还是清明的,过了一会,见天越来越亮,雪地开始刺目,胸中许多念头又杂沓而来:“我这是要跑到哪里去?林贵妃既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要杀我,肯定不会让皇上知道,我若是往京城跑,路途已经非常遥远,只怕还没到京,路上已经先被她的人找到,我若是不回去,身无分文,又往哪里去?怎能为燕儿报这个仇!” 想到此处,她又挣扎起来,朝天开始亮的方向看了看,终于分辨出了东南西北。她虽然想回京,但此时不敢立刻往京城方向去,于是先向北走。 拄着木棍踩着高跷又走了一会,她觉得脚底痛得不行,思量已走了一夜,想必已离开他们很远,便跌坐到地上,将脚下的木头去了,抓了一把雪胡乱啃了两口,拄了棍子继续走。 又走了个把时辰,梓颜不经意回头,却看见身后的远处,三个黑点由小变大,朝自己方向疾奔而来。 她心里暗暗祈祷,只盼来的不是追兵,可是人背的时候,怕什么就来什么,那黑点早看清是三匹马,此刻越跑越近,马背上驼的,正是那些庄丁打扮的侍卫。 梓颜见他们笔直朝她直奔过来,知道已被发现,明白自己徒步根本就跑不了,心道“罢了,罢了,就葬身于此吧。”干脆停下脚步,坐到雪地中等他们跑近。 三个侍卫打马跑到梓颜的身边,跳下马来分三个方向在她身边团团转圈。 一个狮子鼻的哈哈狂笑,向另外两个道:“终于被我们先找到她了,这次立了个大功,回去必定受贵妃娘娘重赏。” 另一个络腮胡道:“这妞诡计多端,竟能想到办法不留脚印,我们也是运气好,才在这个方向抓住她,不要跟她多说,速速杀了她砍下脑袋带回去复命。” 狮子鼻道:“这丫头长得花容月貌,真是可惜了……” 另一个脸上长痘的侍卫却没有说话,这时下了马站到梓颜三步开外。 络腮胡喝道:“走开些,莫被她又抢了马去!我来杀了她。”说完提刀砍来。 梓颜却也不愿束手待毙,提气展开游鱼步法,那刀刚刚要砍到她身上,她忽然就滑了开去。 “好玩!”络腮胡说了一句,也怕被同伴笑话,施展开平生所学,手上的刀幻出层层光影铺天盖地向梓颜砍来。 梓颜这步法毕竟学了没多久,而且内功浅薄,被刀风刮到,都是脸上生疼,这时脚步一错,她闪身的方向已被络腮胡料到,举左掌就拍过来。 梓颜被他一掌扫到右肩,觉得骨头都要被他打裂了,痛得龇牙咧嘴,分神间,侍卫的刀已迎头砍下。 突听一声喝道“且慢!” 络腮胡一怔,把刀顿住,转向那痘脸侍卫问道“戴显祖,你有何话说?” 痘脸侍卫缓缓走了上来,道:“这妞如此天资国色,令贵妃娘娘都心生嫉妒要下手除去,如此轻易杀了,未免可惜。” 狮子鼻也走上前来,符合道“是极,是极,不若让兄弟们先爽一爽,再杀不迟,哈哈,哈哈哈。” 梓颜又羞又怒,恨不得立刻自裁死去,却被络腮胡擒着动弹不得。 那痘脸侍卫戴显祖突然左手指向远处,高声道:“咦,那是什么?”右手钢刀一转,已刺入络腮胡胸膛,从背后直穿而出。 络腮胡一个“你”字还没吐出口,已然气绝倒地。 狮子鼻大惊,叫道:“戴显祖,你疯了?!” 戴显祖冷冷拿刀指了他道:“我没疯,要是疯了,昨天就出手救她了。” 狮子鼻看见他好像有几分害怕,突然纵身上马,叫道:“戴显祖,你敢违抗贵妃娘娘懿旨,等着灭族吧。”就想拍马逃走。 戴显祖腾身而起,手上多了把匕首,脱手一射,那匕首不偏不倚射中络腮胡的后背,他砰地跌下马来,忍住剧痛,拔出刀迎上来跟戴显祖搏斗。 怎奈他明显不是戴显祖对手,几招一过,已被他砍了两刀,满身流血跪倒在地上,大叫道:“戴兄弟,我们都是受命而来的,你……你为何要为了她杀我们?” 戴显祖冷声道:“我既已出手救她,不杀了你,我如何回去?”刀往前一送,结果了狮子鼻的性命。 梓颜实在惊诧莫名,万万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呆立在雪地上看着那个戴显祖道:“你……你为何会救我?” 戴显祖拔出那人背后的匕首,用狮子鼻的衣服擦拭干净,走到梓颜面前,将匕首递给她道:“三年前,我曾受过你父亲的大恩,一直寻思无以为报,今日相救,且当还了那番恩情。” 梓颜接过匕首,戴显祖道:“那时我参加武官考试,比试时有个人是吏部官员的侄子,我打败了他,没想他怀恨在心,夜里骗我出去喝酒,却暗中叫人埋伏在巷子里,想废了我的手。是文大人经过,将我救了。那时文大人是考官,我不想被人说是攀附权贵,因此并未登门拜谢,一直只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中。” 梓颜问道:“那你如今回去,怎么解释?” 戴显祖道:“无妨,你先走,我将他们埋了,回去只说早就分路追你,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没人会怀疑我杀了他们。” 梓颜点点头,戴显祖搜出那两人身上银子和干粮交付给她,叫梓****上一匹马速去。 梓颜勒马道:“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机会重逢,必当报答。” 戴显祖挥挥手,埋头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