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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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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见鬼

“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

“我有让你天天留到很晚吗?”

“……”

“你这样,我压力很大的好不好?”

“……”

沉默半晌后,钟壅收回看向包经理身后窗外的目光,开口道:“包大人......我只是想辞职。”

“待遇问题?你才刚工作不久&*%¥#……”

“待遇很高。”

“工作问题?不是给你做过培训了吗&*#¥@%¥……”

“学得挺多。”

“人际关系?看你平时挺老实%¥#……”

“大家都好。”

“对公司前景不看好?我们可是这个行业的国内龙头企业%¥#*……”

“……”

钟壅略带愧疚,犹豫地微声道:“我想换个上司,属君子派系的。”

一切寂静。

“大人怎么说?”旁边的东南亚小师弟将闪着八卦光芒的脸凑了过来。

“下月离职。”

“你够极端,仅是一个技术处理出了事故,就以死谢罪。不过大人真小人,项目会议总结直接把你抬上去晒着,批斗堪比那黑暗年代,”小师弟追忆往昔不断感慨,“你也真英雄,一口不平气就径自从康庄大道拐入荆棘小路了,啧,要不哥们给你立个一间二柱的忠烈牌坊,上书:迂腐君子?”

啪,SAS教程稳准狠地砸在他头上,戚大师兄走过来,蹲下拎起书,说:“为了保住自己,别人的牺牲有时就不重要了,想开点。出去闯闯也好,磨磨你的棱角。”站起后叹了口气,随手将小师弟凑过来的头一巴掌扇回了原位。

待大师兄落座,钟壅抬起头,慢慢说道:“师兄。”

“嗯?”

“你刚刚上完厕所,我没看见你洗手。”

“当然,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动手摸他的脸?”

小师弟瞬间洁癖不省人事,倒在电脑前。

“呦,大学小朋友,一个月不见更加我见犹怜了,这么黑的天还化妆,眼线画得还挺圆润。”钟壅刚走进面馆,60多岁的老板兼小二儿就笑盈盈地迎上来调侃钟壅这一个月加班加点的后果。

四海面馆是钟壅来到这个城市后唯一一个除了家和公司以外来的最勤的地方,除了冬至吃饺子,每次来都点红烧羊rou面。这是一年前他和竹马从北方来到这个城市第一次吃饭的地方第一次点的晚饭。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正宗的竹马,汉姓郎,字君,号大仙,传说祖上姓女奚,父母早亡,从小跟爷爷熬日子,两年半前,爷爷突发脑淤血没了,钟壅陪着他办后事,头七结束,钟壅回学校准备论文等着毕业,郎君退学回村继承家业----跳大神儿。

郎君的爷爷郎子是他们村的宝贝,从事着古老的职业,古称萨满大师驱魔,现被人津津乐道的说法是跳大神儿。该职业经常被清宫戏套用,屡试不爽,只不过人家萨满法师面具后藏着的不是江南美女寻访宫廷浪子就是边疆型男解救被困少妇,郎子爷爷其貌不扬,而且是真正从事红白两事的专家,偶尔还帮人驱魔辟邪,十村八店间名声显赫。上学以后他们老师还专门教了他们一个词来形容他,“骗子”。郎家爷俩儿对此呲之以鼻。

“兄弟,知识改变命运啊。不上这劳什子的学,我爷就能报上重孙子了。”郎君酒后无德,坐在路边搂着爷爷留下来的土狗大清亲了一大口后,摸着脖子上的石头挂件接着嚎,“娘的,老子悔啊,子欲养而亲不在啊,老子都打算好了,20岁结婚,21生两个儿子,一家四口陪着老头一起跳大神儿!”

……钟壅七扯八扯地将大清救出来,生怕郎君禽兽了它,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打算的?你都快23了。”

“……老爷子回魂那天……你是不知道,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希望我立即洞房似的……23怎么的?我改身份证去,我穿回去……”

……彻底喝多了,尽管郎君常说他们是萨满大神嫡系,能见鬼,但每次都是在酒后吐真言,钟壅压根就没当过真。

“回想当初你们两个第一次来我们店里吃饭,真的让我大开眼界啊。每人胸前背后各背一水洗布大包,左右胳膊各挎着一编织袋,他手里捧个骨灰盒,你抱着个黑框遗像,身边跟着条大黄狗,”小二儿大爷放下面碗,坐在钟壅对面,点了支烟,“啧啧啧,你们进来以后我就在纠结,你们这是打算踢馆啊还是卖狗。”

这时,大清叼了根羊骨头颠儿颠儿地从后门跑进来趴在钟壅脚边继续啃,钟壅摸摸它,道:“谢谢你收留大清。”租的房子宠物禁入。

“那我也谢谢你们帮我收摊逃城管。”小二儿大爷吐了口烟,“他走了有半年多了吧?当初他说我一60岁的人天天叫他郎君,他太吃亏,非说自己叫中庸,让我叫你大学。”

“嗯。”

家里工作不好找,钟壅打算出来打拼,郎君抱着爷爷的骨灰盒硬是说要带爷爷见见世面,顺便将跳大神儿这个国粹发扬光大。到了这里,两人好不容易各自找到工作,还没过试用期,郎君公司班车侧翻,19人无人幸免。

出事前半个月,郎君见天儿的往面馆跑,左手吃着面,右手搂着狗,吃一口面叫一声“大清”,看一眼狗叫一声“爷爷”。大爷看他这样直问“又魔障了?”只当他工作不顺心。

后来,郎君解下脖子上的石头交给钟壅,道:“这东西祖传的,留着。”

钟壅右眼皮一跳,“我不是你儿子……”

“胜似儿子。诶,我错了,你别咬我的狗,”他灌了口酒,“萨满祖训:不给外族人驱鬼。所以我们家********,有钱能使鬼推磨嘛。是不是爷爷?”又冲狗叫了一声,“这是白卵石,上面的红色图案象征火,是我们的石神。”

“卖了换钱?”

“不能送和卖,会断子绝孙的,只能代代传。”

“送我?你想自宫?”

“……或许我真的没机会要儿子了。儿子啊,以后说话记得过过脑子,爹担心啊,”他拍拍钟壅,眼圈红了,“活着真好。”

……又喝多了。

第二天,钟壅去医院领回了郎君的身体,魂没领回来。

吃完面,擦了擦嘴,钟壅开始考虑以后的生活。上司的皮里阳秋让他发现自己不适合办公室的工作,他想生活得直率些。

大清舔了舔毛,立起来,用鼻子拱了拱钟壅垂下的手,发出呜呜呜的哼声,瞪大了双眼,作萝莉状。钟壅摸着狗头想着两人一狗离开家乡时的情景,深刻体会到郎大仙抱着狗叫爷爷的感觉,思念与悲伤。

“他把我当儿子,把你当爷爷,那我们两是亲戚?我们要相依为命?”

大清耳朵向后背了背,下巴搭在了他的腿上。

“我想吃狗rou了。”

嗷地一声,大清叼起骨头跑了。

钟壅摇了摇头,“嗨,人心不古,我还不如一块儿骨头。”

清晨六点整,钟壅爬起来洗漱。这是离职的第一天,他打算休息休息,整理好脑子再做打算。洗好脸,涂上剃须膏,拿着剃须刀开始清洁。钟壅用的是老式的刀片插入式剃须刀,尽管毛发并不旺盛,他还是不习惯用电动的,总觉得弄得不干净。

昨晚想的太多,睡得晚,早上生物钟是准时的,身体醒了,脑子还未醒过来,刀片在下巴上划开口的5秒后才痛的一激灵,剃须刀上的泡沫甩得到处都是,一团含了血星儿的泡沫不偏不倚地附着到了挂在脖子上的石头上。白色剃须膏遮挡掉了石头上红色火焰印记吞噬血液的过程。

钟壅很庆幸自己没有穿着上衣洗漱的习惯,省了洗衣服的水。

清洗后,神清气爽。跑到楼下买了豆浆油条,打开电视,看晨间新闻。

就在他油条配豆浆,靠着沙发享受生活时,从对面的墙壁中走出来两个人。

“噗!”钟壅喷出了未来得及下咽的豆浆混油条末,脏兮兮的洒满了裤子和地板。无暇思考以后吃饭的时候要不要穿裤子这个问题,直勾勾地盯着两位衣着飘逸的......侠士?他们的手中拎着......早饭?若不是从墙中走出,钟壅很想问“两位,拍汉宫戏的吧?看脸不是牛郎就是演员啊。”

这两位也不客气,招呼不打,径直走到沙发左边,落座,吃早饭......还看电视?

半晌,在钟壅热情的目光下,其中的一位终于有了自觉,转过头与他对视,良久道:“你看得见我们?”

钟壅点点头。

这是另一个也转过头,歉意的说:“嗯,失礼了,我们居于附近佛堂,每次前来公子都未曾注意,今日也就忘了招呼。”

“你们……是什么?”

“嗯,食法鬼。”

“鬼?”

“嗯。”

“天天来……看电视?”

“嗯。”

咚。

“师叔祖,他晕了。”

“嗯,吓的。”

“我们怎么办?”

“嗯,换频道,不看新闻,看清宫戏,上回到26集,大清没我们那时候热闹,女人倒漂亮的很。”

“师叔祖,下回说话前不加“嗯”,行吗?”

“嗯,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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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仙儿,为什么不把爷爷的遗骸下葬?”钟壅托着下巴问。

“舍不得,我给老头立了个衣冠冢,放家后院儿了。”郎君抚摸着骨灰罐子道。

“那你总抱着爷爷算怎么回事?”钟壅再接再厉。

“我到哪老头就到哪,让他长长见识。”郎君四两拨千斤。

“入土为安,你不怕爷爷不安宁?”钟壅做最后努力。

“洞房花烛夜我供着,生了儿子放他面前,我死后还要跟老头放一个罐子里,这样他才安宁,”郎君鄙夷地看着钟壅,“我说,不就让你抱着个照片吗,至于吗?”

“你就没发现我们这节火车厢人很少?”

暑假高峰期间,郎大仙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中国人口高度密集,这句话是伪真理,是要结合相对论来看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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