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告诉了爷爷,这两年来的梦魇后,我一直都很后悔。 他老人家70高龄,却还要为我担心,现在还每天没日没夜的躲在暗房里,整日与那些破破烂烂的巫书为伍,就只是为了找到减轻梦魇对我伤害的方法。 我真的很后悔,告诉了他。 他真的老了,看在我的眼里,他老得让我心疼。这么多年来,他绝口不提我父母的事儿,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害怕我伤心难过,还是他自己过不了那一关。 也对,奶奶早死,留下他和父亲,好不容易终于等到父亲成家立业,他也开始念计着终于可以卸下巫古族的宿命,却不料,父母二人的听话,也只限于生下我之前的那些年。 我其实在暗房里,是看过不少关于父亲生前和母亲写的日记,这些日记,我一看了五六年,我一直都不知道那署名究竟是何人。 我也是到最近才知道,这日记竟然是我的父母写的。 这些日记上面的署名,正是我那对父母:那罗古流,那罗南玉。 在巫古族中,一共有那罗古、那罗南、那罗丘三个部落,而这三个部落中,血统最为纯正的,要隶属于那罗古和那罗南了,之所以把那罗丘排除在外,是因为那罗丘便是那放弃血统的一族。 之后关于那罗丘的生生死死,族谱里早就没有了记载。可见先人们对于这种所谓的“背叛者”,有多么的残忍。 当然,我对于他们是生是死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觉得,先人们对于巫古族的血统还真是耿耿于怀。这些血液什么的又不是能救人的灵丹妙药,至于那么看重吗? 言归正传,我的那对父母,有些食古不化,一心耿耿只是相信当今科学,事事都要以科学论为前提,对于爷爷的鬼神之说,一向不放在心上。这方面,从他们写的大象文日记就能看出来了。 【父亲又开始给我和阿玉灌输巫古族的一切,我并不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无法想像父亲竟然会因为这些事情,跟我大发雷霆。】 这样的话,我在他们的日记里,没少看到。 充满着浓郁的不解和无奈。 我完全可以想象到爷爷那个时候的表情,一定是带着心痛,就像我小时候撕烂了他的帛布书一样,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坐在椅子上抽着烟斗,喘着大气。 和爷爷坦白的这些天里,他整天呆在暗房里看巫书,我也没敢松懈,我也有在看巫书。 只是我的看书方式要比爷爷在暗房舒适得多了。 我守在古董店里,开着适宜温度的空调,一边躺在爷爷他心爱的高脚椅上,看着关于巫古族的种种书籍。 对于那些古董生意的来来往往,我学着爷爷这些天对我的爱理不理一样,直接让店里的伙计林蓝去顾着点了,他的办事能力好不好与我无关,也不管爷爷知道我看管古董店的爱理不理后,会不会生气。 这些破事,我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说到底,看书是假,我这些天被巫古族的种种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后,我又怎么能当做无事人,依旧嬉皮笑脸的度日。 我是真的很害怕巫古族的那些种种。 更何况,这几天里,梦魇对我的召唤是越来强烈了,光是这种召唤就已经让我身心疲惫了,又怎么能有精力静下心来好好看书。 这一次梦魇的强烈召唤,我是不敢告诉爷爷了。就当做上次的坦白是我嘴贱,这一次我怎么也不想再告诉他了。 我的嘴贱竟然让他为我担心受怕,当然,我自己也遭到报应了。 原本只是一个折腾我两年多的梦魇,一个不小心竟然让一向口风紧的爷爷,爆出了这么个惊天大秘密。 这种交换方式,我是真心恭维不起。 继而召唤的加重,我不会在嘴贱第二次。我这辈子就只有他一个亲人,我是真的害怕他突然不在了。 而我,就算逃不过宿命,也不想死在他的前面。毕竟他也只有我一个后人了,如果连我死了,那他自己一个又该怎么生存下去。 这些事情已经够我烦上好一阵子了,但是现在,我每天最烦的事情,就是去叫爷爷出来吃饭。 “爷爷,吃饭了,你快出来。” “爷爷!” 还是老样子,不论我在暗房外,叫他老半天,他从来都不会吱个声。在门外叫了他半天无果,我只能又一次随便找个借口,支开林蓝。 掏出暗房的钥匙,便打开了暗房的门。 他,又一次在暗房里睡着了。 我真的很后悔。 “爷爷,我们回房间睡好不好?”我轻轻的摇醒他,他一下子就醒过来了,看到是我后,笑着点点头。 扶着他回到房里,帮他盖好被子后,我按捺不住,对他说:“爷爷,你不要在这么下去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自己处理,就算是宿命,既然已经注定逃不了了,那就让我独自面对吧。” 他没有回答我,静静的眨巴着眼睛,看着顶上的床梁。 我等了半天无果,走过去帮他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些,就打算关门离开。他终于开口了,对我说:“兰儿,你相信爷爷吗?” 又是这句话,我几乎不用考虑,我直接告诉了他答案。 “相信。” 他很开心,咧开嘴,笑着对我说:“那就好。”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关于这种种的一切,既没有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什么都没有的条件下,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没有人可以告诉我。 我是真的累了。 从他房间里离开,我又是坐在古董店里,和林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呆到了傍晚时分,准备收店回家时,店里来了一个神秘人物。 对付这种神秘人,我并没有很深的功底。当然了,我没有,林蓝就更不用说了。我直接让他先下班,留下自己一个人和他周旋。 “请随便看看,需要介绍吗?”我略带热情的走过去。 “我找古奇之。”他没头没脑的蹦出这么一句话,我整个人都愣掉了。他似乎觉得我没听到似得,重新补了一句。 我挥了挥手,冲着他不耐烦的说道:“这谁啊,我不认识。” 他不管我的阻扰,直接走进内阁,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家一样,完全不需要我带路。 “不用找了,我在这儿呢。”这声音明显就是爷爷,他拄着拐杖,严肃的看着那个神秘人。 那个神秘人看到了爷爷之后,也不说半句话,就跟着爷爷进了房间。 爷爷说:“兰儿,去倒茶水,没看见有客人在这的吗?”“知道了。” 不可否认,爷爷这种支开我的手法,让我觉得老套,也让我觉得有些生气。这么多年来,身为他的唯一的后人,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乖乖的去倒了茶水,给他们送去。 “打砖穿孔后,有腐气。” “这个斗不易倒。” “能出山否?” “我已是一把年纪,老了。” 听到爷爷这句话后,我就直接推开门进去,省得他生气。 他的耳力一向很好,我根本不能跟他斗,他那句话根本就是在提醒我,他已经知道我站在门外偷听了。知道他的意思后,我又怎么能不醒目些呢。 进了他的房间,不顾这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分寸可言,生气的直接问爷爷:“爷爷,为什么你不让我知道一些事情?” “没大没小,这位是阿展叔。” “阿展叔好。” 接下来就是他俩的寒暄,因为我的在场,他们不再说一些关于倒斗的事了。我真的有些生气爷爷这样做,所以没坐多久,我就离开了。 什么是腐气? 真是好奇杀死猫,早知道就不偷听了,现在不明不白的,更惨,控制不住想要去想那些事情。 我一个人坐在古董店里,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等着爷爷会完客人,就一块回家。 却不料听到爷爷和阿展叔吵架的声音。 “少在这里糊弄老夫了,你这根本就是假的。” “不可能,他们亲手给我的。” 我没有去细听他们吵架的内容,我只知道爷爷现在情绪高涨,刚走进他的房间,眼前一片黑暗,只看到了那点点绿幽幽的光。 不知怎地,看到这微弱的光芒,我心口处闷得可怕,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了一样,一时没忍住,走过去发了疯一样掐住了阿展叔的脖子。 大脑的意识不受控制,爷爷使劲的拉着我,要让我放手,而我却放不了手。 “兰儿,快醒醒。” 这样的情况一直僵持不下,直到爷爷伸手往我的手臂上重重的划了一刀,我吃痛才放开了手。 看着手臂上的血迹斑斑,看着阿展叔被我掐红的脖子,看着爷爷满眼的心疼。 我蹲下身,嚎啕大哭。 “对不起爷爷,对不起阿展叔,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对不起。” “古奇之,她逃不掉了。” 阿展叔留下了这句话,就走了。 爷爷眼眶湿润了,拿着纱布蹲下身,帮我包扎着手,勉勉强强不让血留得太快,却止不住血液的流动。 “我真的搞不懂爷爷你,就算是命又怎样!你什么都不说清楚,就是因为这个该死的高贵血液吗?你不要管我,把血流尽,让我死掉。” “你住嘴。” “我不要,我为什么要住嘴!我不想看着你这么辛苦,为我找什么解决办法了。那个什么先人,根本就是他.妈.的贱人!从今天开始,我的事情不要你管,这该死的宿命,我自己解决,我不要你管。” 我哭着大喊着,丝毫忘记了这个人是我的爷爷,忘记了他是一位70高龄的老人家。 直到下一秒,我第一次不觉得,他是个老人家。 因为他给了我一耳光,痛得我的脸都麻了,右脸颊里的牙齿有些松动,满嘴的腥气。我忍着把那口血往回吞,站起身,低低的说了句:“对不起。” 转身就跑了,留下了爷爷一个人。 我并不生气他打了我,我生气的是我自己,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对爷爷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就算再怎么冲动,也不会对爷爷发火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她逃不掉了。” 这些东西,这些谜越来越多了,答案却一个也没见着。 脑袋痛得让我几乎晕厥,一个人蹲在古董店不远处的小巷内,蹲下身紧紧的抱着自己。 真好,我终于可以不用顾及爷爷的存在,而大声的哭一场了。 那些宿命和他娘的诅咒,有多远给我滚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