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又来,转眼又是一年秋天结束,艾米莉已经跟着老术士当了一年的学徒了。 这一天仍是天黑尽,看着老术士睡下艾米莉才往回赶。刚走过一个转角,一不留神跟人撞了一下:“对不起,小姐。”是个面生的女仆侧过身子让出路。 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跟她一道的女仆小声嘀咕:“你怎么跟她说对不起,又不是真的小姐。” “可是,她并不是穿的女仆装,难道不是小姐吗?”看来这个是新来的。 “当然不是了,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呀…………你看看她,咱们老爷辛苦给她请了剑术老师,她不认真学,就是装装样子也行啊,现在可好,老师也不管她了,还每天跟个野丫头似的一大早就朝外跑,要是个正经小姐,侯爷怎么会这么放任她?” ………… 艾米莉回了房,类似刚才的话她这几年不知听人暗地里说了多少,哪会真正放在心上,只是,让她真正烦心的另有其事。 这一年艾米莉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全用在了应付老术士的功课上面。身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老术士对艾米莉的要求极高,不仅要能熟记他教授她的医书,并且在刚开始时还要能像他一样做到每一页每一节都了然于心,艾米莉为了这个可吃了不少苦头,师徒俩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后,好在老术士也明白了各人有各人的学习方式,倒也不再强求艾米莉必须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但是降低了要求的课程也是非常繁重,幸好她十分清楚自己资质一般,别说过目不忘了,记忆力也就只比一般人稍强一些,更是下了十分的大力气苦读苦记,这也是老术士到现在为止对她最满意的一点。 艾米莉认为自己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学习,可眼瞅着一年的期限越来越近,她的心里也是越来越不踏实。老术士在她刚拜师时说过,他书架里的书她至少都要记熟,而现在她连一层都没读完,这要是最后考核过不去,丢脸事小,学业不成可就完了。她现在身上还背着个定时炸弹呢,老术士更改过几个治疗方案,最后都没能成功理顺她体内混杂的气流,现在他的业余时间都耗在了这个难题上。海格尔曾担心地问过怎么办,老术士的回答让他们略略安了心,只要不再经常使用这个斗气,二十年内是没问题的。换言之,就是艾米莉现在空负强大的武力,不仅不能随意动用,而且十之八九会是早夭的相! 尽管可能只能活二十年,艾米莉也不愿没有一技之长,需要依赖旁人的保护才能活下去。武技用不成,她只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医术上,当然老术士也说过,也许她成为魔药师后能找出解决的办法呢,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了解。 梳洗过后,艾米莉抱着放在床头的那颗圆圆的粉球,在脑中整理起了这一天的所学。 这个球就是她那年丢掉半条命捡回来的东西。放了几年,她也没查出这东西的来历,原本她还想拿出去给人认认的。结果在她把球拿出来的第一天,当时正准备给蒂丝讲讲这东西的来历的她,眼睁睁的看见了给她整理书桌的蒂丝的手直接穿过了这个球,将桌上的羽毛笔放回了笔筒! 艾米莉怕蒂丝看出问题,躲进卫生间想了很久,才决定不说出来。就跟前世某人说见过鬼一样,要么你把人吓到要么你被人笑倒。她这别人看不见摸不着的圆球不就跟那鬼玩意一个性质么?这件事说出来只会有两个结果:一,她会被人认为有病;二,她捡了个大宝贝或大麻烦,然后一堆人缠着她要来研究解剖。想来想去,结果一是最有可能的。她后来又拿着这个球试了很多人,包括她的师父博尔希多斯,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能看见或感应到那球的。既然看不见,她说出来不是徒增烦恼? 回想起她得到那球的诡异过程,艾米莉更不敢开口了。她曾想过要扔掉这玩意儿,但不管她埋在地里也好,扔到河里也罢,甚至是丢进火里都没用,它总能在第二天准时出现在她的床头。害怕更没用,这几年过去了,除了固定占了她一角床位,并没有别的怪事再发生。所以艾米莉竟然慢慢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怪东西的存在,而且它的样子并不难看,粉粉的,圆圆的,又有点扁扁的,头小底大,活像颗憨头憨脑的大豆子。有时艾米莉无聊抱着它自言自语,甚至会觉得它也是有情绪的,只是不会说话罢了。她有时想,说不准哪天没了这东西,她还觉得不习惯呢。 ---------------------------------------------------------------------------------------------------------------- 雪白的面团在手中被揉成了一团光滑的圆饼,和面粉几乎一个色的小小玉手麻溜地将面团揉成长条,切成小块的面剂子。艾米莉用擀面杖把面剂子几下擀成了薄片,再用两手各抓住一端,快速一扯,一弹,几次重复后那薄面片便被拉长成了一长条亮得可透眼而过的面条,艾米莉两手合拢,左手抓住面头,右手揪起小片面块,那雪白的面片顿时循着固定的轨迹朝锅里翻飞落下。 三只大碗刚摆上案板,就听见老科曼在栅栏门口喊:“艾米莉,快开门。”艾米莉微笑着把老科曼迎进了门,老木匠熟门熟路地直奔厨房,嘴里嚷嚷着:“那老家伙没偷吃吧?”全然不管老术士就在院子里对他黑脸放眼刀。 艾米莉好笑地去捞面片,老科曼先满意地在灶前转了一圈,才嘿嘿笑着帮忙把饭桌搬到了小院子里,还要逗逗老术士:“还是我聪明,早来了那么会儿,不然正到饭点哪里还能有得吃。” “科曼爷爷,您就别说了,师父不是那样的人。”师父不开口,只有徒弟为他正名了。她把切好的腌得流油的三个咸蛋,一盘卤rou和一碟油炸花生米分成三份,端上跟在老科曼身后为术士辩解道。 老木匠叉了一大叉子面片塞进嘴里,还不忘反驳:“小艾米莉,话可不能这么说,唔——那前天不就是吗?我来晚了那么会儿就什么都没了。” 老术士下手也不慢,他把嘴里的面吞下肚才冷嘲道:“天天来吃白饭,还理直气壮。” 老科曼脸红脖子粗:“看病不要钱也就算了,给你饭钱你不要,你跟钱有仇我可跟好吃的菜没仇,就是偏吃你的。” 真是两个老小孩,艾米莉直叹气,怕两人吵起嘴,她微微一笑赶紧岔开了话题。 老科曼的孙女蒂丝两个月前出嫁了,原本家里的家务还有孙女抽点时间回来做做,就是在侯爵家做工,她也会抽空把爷爷的饭菜准备好。可出嫁后作为新媳妇,蒂丝再回来照顾爷爷就不是太方便了,那天皮埃尔家里来了客,蒂丝没能及时给爷爷送饭,正巧被艾米莉知道,她就顺便邀请了老科曼和师徒两个人共进午餐。 这一邀请,老科曼自此就迷上了已经找到辣椒代替品的艾米莉做的饭。那天以后,他是找着机会就要来蹭饭,艾米莉见老术士没说什么,也就当他同意了。前两天不知哪句话老科曼得罪了老术士,他第二天等艾米莉的饭一上桌就把两人份的饭菜给吃光了,惹得晚到的木匠闹起了脾气,到今天还仍有怨气。 这祖孙三人对被新发掘出的辣椒都是情有独钟,老科曼尤其喜欢油泼辣子的biangbiang面,艾米莉次次做他次次不落地来蹭吃,完全无视老术士那张冷脸。艾米莉每次给老术士盛多少他吃多少,心中也有了数,看来师父大人也喜欢这面得很哪。 这一年来为着能顺利留在这,艾米莉可没少花心思,从那次面片儿做成功后,她又想起用美食软化师父的心,以期能让他考核不要这么严。因此,她把想到的,现在有条件实现的饭菜全回忆试做了个遍,谁能相信前世做得最好的菜只是蕃茄蛋汤的她,这一年里连高难度的biangbiang面都能玩得转呢? ----------------------------------------------------------------------------------------------------------------- “艾米莉,”吃过午饭,正题来了。看来把考核日记得牢牢的人不止是她,她抿着嘴唇看向术士,该做的她都做了,但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术士把她带进二楼一个常年紧闭的房间里,房里侧放着张单人木床,靠床的一面是一张书桌,上面只有一盏灯,一支笔架和几册书两张纸,书桌的旁边摆着一把高背椅,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卧室。难道这是给我准备的?莫不是接下来的学习还需要通宵?她猜测着看向了术士。 术士并没有看她,他集中精神双手合十夹着颗绿色的魔核放到眉心处,几线绿光从他合拢的双手泄出外面,仿佛是在遵循着某种规律一般结成了一个抽象的图案向房间四角散出,其中两道绿光趁她呆愣时迅速钻入了她的两眼。艾米莉的眼睛一阵清凉,她不由得抬手揉了揉,再放下手时,眼前出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她睁大眼睛差点惊呼出声。 不知道术士使了什么办法,之前的小卧室完全不见了,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起码有一个篮球场大的图书室,正对着书架的是一张加宽加长的黑色书桌,地上铺着松木地板,靠门的一侧是一组棕色真皮沙发,黑色的实木茶几上放着一套水晶茶具,房间吊顶上安着三盏超豪华的魔法水晶灯,三颗硕大的魔核嵌在水晶灯正下方,现在正是三灯齐开,将这个没有窗户的密闭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艾米莉,这些才是你要学习的全部。”术士指着起码有十长排,高入顶的书架说道。 “那……外面的那些书我还没学完。”艾米莉有些心虚地说道,她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笨得很。 术士微微一哂:“那只是我考核你用的,虽然你并不是太聪明,可胜在不贪多,有自知之明,稳扎稳打,也算难得了。” “那我是通过了吗?”艾米莉还不太敢相信这样轻易就通过了,觉得还是亲耳听术士回答才保险。 老术士不屑答她的蠢问题,只道:“你回去后就和侯爵请辞,以后直接到我这里来。” “好。”她偷偷掐着大腿,才稍微稳定下心神,等术士转身,她想到了刚才的疑问:“师父,您是个魔法师吗?绿色……您是风系的吗?” “不,”术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哑,“我用的是精神力,也是你以后要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