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失了神的凌钰,梁肇启急声唤她:“珍妃,你有没有事?” 还是摇头,凌钰说不出话来。宫人都在忙碌,蜂泳般往长巷挤去。好久,凌钰直直望着欢宜宫的方向问:“那里住着人对不对,住着天子心仪的女子。” 搀扶着她手臂的那双手一紧,“只是前朝一个旧人。” 前朝一个旧人,胡姬?哦不,茜兰说过胡姬已经亡故,“那是谁?” 梁肇启不再回她,只将她从地上扶起,“先起来吧,我只不在半个时辰,你为何会走到欢宜宫去?” “……听闻那边有响动,我去看了一眼。”她自然不能让梁肇启知道她的想法。 梁肇启沉眸望着远处,一时无话。 凌钰道:“你为什么不去救火?” “少我一人何妨。”沉吟片刻,梁肇启道,“你先回宫吧,别再出来。”他说完沉声喝来一个宫人,“将珍妃送回央华殿去,好生护送。” 凌钰张唇欲言,梁肇启已往欢宜宫的方向奔去。他是有意不让她再参与此事,回到央华殿,凌钰依旧还有些失神。茜兰已多少听到消息,急声问凌钰:“珍妃没有伤到吧?” 凌钰摇头。 “那珍妃是被吓到了?” 摇头,又点头,凌钰抬眸望住茜兰,“你知道欢宜宫吗?” “走水的地方,奴知道。” “不是这个意思,我问你从前知道吗?” 茜兰答道:“那是天子儿时住过的宫殿呀。” “天子幼时的经历你可曾知道?” 茜兰不过十五岁不到,面对这个问题思考好久,最后道:“奴也只是听前辈说起,天子幼时孤僻,虽是王后所出,却也不受宠爱。王将天子安顿在欢宜宫。不闻不问,是胡姬一直对天子尽心照料。” 凌钰脑中霍然一震:“那么说来,胡姬也在欢宜宫住过?” 茜兰点头:“不过胡姬早在天子及冠之时亡故。” “天子今年多少岁了?”可笑,凌钰竟一直都没有问过梁肆启的年岁。 “二十有七。” 七年,胡姬亡故七年,那么欢宜宫中住的人不可能是胡姬。 “珍妃,您问这些做什么?” “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对天子的关心不够。”安静了好久,凌钰忽然想起一个疑问,“茜兰,你知道遥苏么?” 茜兰一愣:“遥苏是谁?” 凌钰道:“你下去打探欢宜宫的火势。看看天子在做什么。”茜兰不知道遥苏,那么遥苏到底是谁? 欢宜宫里的人一定是个女子,那三个宫婢看见凌钰的瞬间竟如见了鬼魅一般惊恐。凌钰脑中灵光一闪。霍然从椅上立起,三个宫婢惊恐的原因只有一个,她与胡姬长相相似! 宫婢样貌都已年到中年,又在欢宜宫任职,肯定是见过胡姬的!而因她与胡姬太过相似。所以她们才会有那样惊恐的表情! 尽管不知胡姬长什么样子,凌钰却渐渐觉得胡姬会是梁肆启心中重要的人。每次醉酒或失意,他都会想往欢宜宫去。那里好像有一个秘密,凌钰越不能进去,便越想知道。而那三个宫婢会是解开她迷惑的唯一途径! 茜兰突然折回身来,凌钰诧异:“不是叫你去打听情况么?” “外面有侍卫阻拦。奴出不去。” 凌钰诧异极了,急忙出殿。走出庭院,大门确实有侍卫守在门外。见凌钰走近,忙鞠躬俯首,“珍妃请不要外出,欢宜宫火势渐大,珍妃安心在殿中避避吧。” 凌钰横眸:“我要出去看看天子。” “天子此刻在忙碌。珍妃不要为难奴,奴是为了珍妃好。”侍卫依旧执着不肯让路。 “是天子派你们过来的吗。” “不是。是允王,珍妃先回殿去吧,等火灭了您再出去。” 凌钰微怔,梁肇启?他怎么会派人阻拦她?“我要见允王,你派人去请。” “允王与天子在一起,恐怕此刻抽不开身。”侍卫俯首答道。 “天子此刻如何了?” “奴也不知道。” 他们根本不会回答她这些的,凌钰放弃挣扎返回,梁肇启不让她出去自有他的道理,但他越是阻拦,她就越想知道。 直到深夜,凌钰才等来梁肇启的身影。他才一进殿,凌钰已扑上前握住他的手臂,“火灭了么,没有人伤到吧?” 梁肇启安慰她:“没有事,已经没有事了。” “天子呢?” “哥哥很累,已在休息了。”轻轻将凌钰的手挪开,梁肇启道,“不用紧张哥哥,你先睡吧。”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凌钰紧紧望住梁肇启。 “火势太大,外面也乱,你去了反倒帮不上忙。” 凌钰依旧牢牢望他,“真的是这样吗,阿允,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呢。” 梁肇启一笑,面容依旧华贵俊美,“我为何会瞒着你,我有什么可瞒你呢。” 凌钰不信,“那好,我也觉得你不会瞒着我的。那我问问你,欢宜宫住的人是不是天子在乎的人?” 他的笑微僵,却在不动声色间摇头,无奈一笑,“哥哥宠爱的人是你。” 凌钰怎么不知这是假话,“阿允,旁人都说天子宠爱过很多女子,宠时非常地好,不宠了就会将其丢弃甚至杀掉。如果今后我也是这个结局,你会救我吗?” 梁肇启面色沉重,眸光中沉怒一闪,他肯定道:“哥哥不会这样待你。” 凌钰冷笑置之:“你又不是你的哥哥,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哥哥绝对不会这样待你。”他依旧万分肯定地道。 凌钰摇头:“此刻我只是问你,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你既然愿意让我唤你‘阿允’,既然愿意将你心爱的南厢之门为我敞开,愿意帮我种相思子,为什么又不愿意回答我这个问题呢。” 梁肇启静静望她。凤目缓缓融进一抹柔色,“会,我会救你。” 尽管知道答案,凌钰却不知道他为何愿意救她。她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连回答我一个问题都不可以。” 梁肇启淡淡一笑,“你还是想知道。” “我只问你,遥苏是谁?” 斜长入鬓的凤目微眯,他清傲的面庞更显冰冷,只是一瞬,他唇角上扬。问她:“你怎么知道遥苏?” “天子醉酒后无意喊出。” 梁肇启状若无事地一笑:“那是哥哥曾经宠爱的一名女子,最后因病亡故。” 真的是这样吗?凌钰半信半疑,此刻找不出确切的答案。她自然不能信他。 “那让我去看看天子吧。”凌钰转身往殿门走去。 梁肇启横上身来,将她的去路挡住,“哥哥已经休息了,你也先休息吧。” 抬眸,凌钰直直望住他。“为什么要拦着我。” 梁肇启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直直与凌钰对视。他的隐瞒她知晓,她的心思他也知晓。她在宫中没有势力,不可能坏得了事情,但因为关系的东西太多太多,他不愿她涉险。 只是他没有说。她怎么会懂。 甚至对于他的这些关心,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莫名其妙。 “如果你信我。那就不要出去。”他只是这样对她说。 凌钰问:“你这是对我好么?” 梁肇启滞了神,朝她一个点头。 凌钰一直扑捉着他的神色,他眸中有担忧,不似假。第一次遇见他时是在胡王城的街道,他坐在马车中。无意间的一瞥,她已失色。惊叹于他俊美无俦的面貌与气质。再一次见时,她差点被他的马车撞到,那时她能够望见他的眼神了,美丽的凤目,比女子的明眸都动人。直觉里的这个男人很孤傲,或许有自己的一番热血,却因现世种种而难实现。相处日久,他在她心中是一个正直而懂事理的男子,他知晓时局,审视夺度,比他的哥哥处事稳重。 只是他为什么会对她好,这却是她怎样都猜不懂的地方。 “我与胡姬真的长得很像?”凌钰突然这样问道。 梁肇启沉默了一瞬,“很像,却比她多了一份坚韧,你有你的性格。” 凌钰有些失笑,“你回吧,我不去打扰天子。” 或许欢宜宫中的秘密已经过去了,她知不知晓都不重要吧。 一连几日,凌钰都没有再见过梁肆启,他很忙,她每次去见都会有宫人以各种理由将她劝回。从前的梁肆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全完不会对她避之不见。而凌钰去打听欢宜宫的消息也一无所获,没有宫人愿意告诉她,可能也没有多少宫人知晓此事。 梁肇启会来看她,却不会提及欢宜宫的事情。 凌钰打算去找那三个宫婢,她行走在长巷中,远远望去,欢宜宫确实被烧得不成样子。幸好这里住的人没有伤到,不知那人又搬去了哪里。 踏进了庭院,旧迹残垣满地狼藉,这里竟没有宫人收拾,多半是梁肆启命人先不动这里。凌钰往前走,心中也渐渐发慌。大门突然走出一个年轻宫婢,她瞧见凌钰吓得惊呼,凌钰虽也被惊吓住,却是先镇定下来。 “乱呼乱叫什么,我是珍妃!” “珍妃有礼,奴失礼了。”宫婢连忙行礼。 凌钰望里张望,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还有人吗?” “是姑姑要奴到这里寻一样东西。” “寻什么?” 宫婢诺诺道:“寻慧碧姑姑的遗物。” 凌钰微惊,追问:“慧碧是谁?” “这里原先看守庭院的宫女呀,姑姑也没有告诉奴什么,只叫奴过来寻找,姑姑与慧碧姑姑情若姐妹……” 凌钰急忙打断:“你是说这里原先的那三个宫婢中的一个?” “是。” “她死了?”尽管不知道三人中谁是慧碧,凌钰心中却一紧,后背渐渐发寒。 “因看管不周,被天子赐死了。” “那与慧碧共同任职的两名宫女呢?”凌钰几乎能猜测到心中那份疑惑。 “也一同被天子赐死。” 果真!梁肆启这是灭口还是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