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什么玉露汤,这分明就是死人身体熬制出来的东西! 胃中翻江倒海,凌钰急忙用手捂住口,不欲自己在人前失仪。 梁肆启挑眉望来,淡声道:“爱妃怎么摔破了碗,可有烫到?” 本想回答无事,凌钰忙改口道:“微有灼痛,衣衫也狼狈至极,妾让天子受惊了。” 梁肆启并没有让凌钰退下,吩咐宫人,“盛这么烫的汤过来,你事先不知道试一试么?” 宫人早已丢弃手中的柴火匍跪地上,此刻梁肆启生怒,他连连磕头:“是奴失职,是奴的错,求天子不要责罚,求天子开恩!”惊慌失措的声音连连响彻大殿。 梁肆启皱着眉头:“寡人一向心疼珍妃,你既然伤了珍妃,寡人岂有不罚之礼。” “天子,妾……”凌钰脱口,却被梁肆启打断,“爱妃不要再为这些奴才说话了,他们可不讨好呢。”他沉声朝那宫人道,“诸侯身前,寡人也不想动怒,你便将方才放进去的rou捞出来吃干净,寡人就饶过你好了。” 宫人一听,抬头大喜,又重重磕头:“多谢天子,多谢天子!” 凌钰不忍再看下去,转身就往殿门走。 “爱妃要去哪里。”不急不重的声音响起,却带着阻拦,让凌钰顿下。 “妾衣物已湿,回宫换下便来。” 片刻的沉默,梁肆启轻笑着关慰:“快去吧,小心感染了风寒呢。” 大步走出乾坤殿,凌钰捂住心口,胃中难受至极,她想吐而不能吐。走出几步路,终于再难前行,茜兰跟在她身后,忙上前来将凌钰扶住。 喘着气,凌钰出神看着乾坤大殿的辉煌,“难道天子就喜欢这样的宴会吗?” 茜兰也心有余悸,“是的,天子很喜欢,宫中几乎隔天就会上演这样的宴会,天子最喜欢看奴才们这般样子。” “宫中无辜而死的人很多?”其实不用问凌钰也该知道的。 果真,茜兰痛苦地点头。 “天子……”微微顿住,凌钰问,“天子也会对女眷这样,是吗?” 茜兰微有犹豫,还是点着头,“从前有一个从卞耶来的女子是下场最惨的一个。” 卞耶,那是陆玦的妾,推凌钰到梁肆启銮驾前的妾。 凌钰出了神,或许终有一日梁肆启也会这样对待她,可是为什么她又觉得她面前的梁肆启也没有宫人眼中那般恐怖?他们之间有过欢笑的,他也会有宠溺。 但是今日因为红豆而刺激到他,他便刻意在人前令她出丑——是的,是刻意,凌钰能够感受得到。 只是思考到了这里,凌钰深深后悔自己选择了梁肆启。躲避陆玦,却将自己引入更深的牢笼。还逃得出去么,她还能走么?如果那一日答应陆玦离开,此刻又会是什么样子。 “子陆……”低低一句呢喃从唇畔逸出,散入风中,飘不见了,听不到了。 茜兰道:“珍妃,快回去将衣裙换下吧,天太冷了。” 回央华殿换了衣物,凌钰已不愿再去乾坤大殿了。她拖延着时辰,不想再融入方才那恶心而紧张的气氛中。茜兰催促道:“奴也明白珍妃的心,但是珍妃若再不去,天子恐怕更会生气的。” 凌钰也知这个道理,她当众博了梁肆启的颜面,他心高气傲,肯定是不会饶恕她的。凌钰终究无奈,起身再去。 就快到乾坤大殿,凌钰慢下脚步,迟迟不愿再进。她踟蹰间,忽见身前投来的一个颀长影子。惊喜回身,凌钰绽开微笑,“允王——” 她已经对他的影子熟悉了,回身见了果真是梁肇启,欣喜难言。因为在彷徨踟蹰之际能遇见一个令她稍微安心的人,她很高兴。 梁肇启笑言:“你要进殿么?” 脸上的笑渐渐止住,凌钰点头,“嗯,要进殿,见天子。” “我听说了方才之事,你可有事?” 凌钰摇头,“没有事,只是……”只是不愿意再进去。 “进去吧,我也要进去了。”梁肇启微一顿,声音渐渐变得稳重认真,“若哥哥问起你为什么晚到,你可以说是因我而耽误了路程。” 凌钰愕然,睁大了眼睛望他,“允王?”她疑惑,他怎么会帮她。 “你可以说是我来找你要那红豆种子,这样哥哥就不会责怪于你,不过哥哥应该是不会怪你的。”梁肇启淡笑往前,“进去吧。”他侧头朝凌钰点头,转身走进了殿。 他的身姿英挺,一举一动皆是优雅。他喜爱白色与青色长衫,穿在身上宛如带起一道清澈的绝美风景。他的脚步也轻,却走得安然,走得沉稳,每踏出一个步子,都如在云端起舞一样自然好看。 这是凌钰遇见的第一个如此美好的男子,此刻,她竟有些心动了,这份心动却不是男女之间****的心动,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欣赏一道美丽的风景,是这风景让她沉醉,让她心动。 跟随着进殿,梁肇启在梁肆启身前停下行礼,“哥哥,允来晚了,方才有些事需要请珍妃帮忙,以致也让珍妃来得迟了。” 梁肆启挥手斥退身旁的一众美眷,“忙什么去了,可有用过午膳?” “此刻来用不是正好。”梁肇启微笑回道。 梁肆启也是一笑,命人准备好午膳,又命凌钰坐到他身旁。他已不是方才那个生气的样子,换上亲切的面目,含笑看她,“阿允帮你种那豆子去了?” 凌钰轻点头。 梁肆启未再多说什么,只道:“饿吗?” 心中一颤,凌钰忙肯定地答:“不饿。” 她似乎觉得梁肆启唇角的笑意更甚了,但她也没有仔细看他,是不清楚他此刻的样子的。 这一场宴会索性再无令凌钰恐惧的事发生,梁肆启坐得无趣了,起身来拉凌钰的手,一面说道:“这十多日让爱卿们受累了,明日让允王送送你们,寡人不再相送了。” 他的话音落下,诸侯与臣子忙起身恭送。 凌钰被他拉住手一直往前,他的脚步很快,她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 “天子要去哪里?” “寡人想要你啊。”他含笑说道,这笑却邪魅得很。 凌钰忙想抽出手来,却早被他料到,紧紧将她握住。 “妾身体不适。” “别骗寡人啦,你总爱以这招逃避寡人。”他竟转瞬嬉皮笑脸起来。 凌钰瞪眼:“妾真的身体不适。” “难道你有喜了?”梁肆启凑到她身前,睁大眼瞅她。 凌钰目瞪口呆,她身前的大王是可爱而无害的,杀人无数的男人竟然会有这样的神态。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真的有些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