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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荷风冉冉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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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在湖面上熏风暖人,听着歌声婉转,确实别有一番滋味。胡氏的声音轻盈,乘风而来忽高忽低,撩拨得人心弦颤动。宫女之中有人听着听着,不觉红了脸,又或像白术一样怀有一番心事的,低头呆望碧波荡开的湖水,连皇子妃也不时凝眉走神。所谓歌声动人,大概就是如此。

用过午膳,惠妃才让太监把船慢慢靠岸。

到了岸上可不得了,绮公主被廖姑姑抱在岸边,哭得满脸通红这几天换了新环境,她本来就粘惠妃粘得紧,今天惠妃出来时她还没睡醒,于是留她在晴柔馆未带她登船,谁知公主一醒来不见惠妃,可就哭翻了天。

先前她病时照看的宫人统统都受了罚,因此漪澜殿上下无人不知这位公主得惠妃爱怜,身份尊贵,周遭人只有比以往更小心伺候的。公主哭着要找惠妃,小腿颤颤巍巍就要去湖边,宫人哪里敢让她一个人乱跑,只好抱着她在湖边等惠妃,一边等一边哄。

好容易惠妃来了,抱着小公主哄了许久,最后为了满足小公主去湖上玩的愿望,惠妃又让人把穿划在湖上荡了半个时辰才靠岸。

绮公主折腾一回人也累了,趴在惠妃怀里睡去,惠妃正要回晴柔馆歇息,远远看见石子小径那边,华昭仪携陶美人朝晴柔馆来。

惠妃叫皇子妃先回去歇息,让人把华昭仪她们引入晴柔馆花厅,行宫不如在皇宫里拘束,华昭仪她们进来,礼罢便自将就坐,

“刚才看见jiejie抱着公主,可是在哄公主玩?”

先喝了一口茶水润喉,惠妃才道:“闹着要到湖上玩儿,哪能不依她。”

华昭仪似感同身受,“可不是,我们阿继也是成天吵着要这个要那个,不依他哭得天都塌了。”

陶美人没有儿女,在一旁听了瘪瘪嘴。

惠妃道:“这么大热天儿你们俩怎么过来了?”

陶美人等的就是有人问这一句,立即抱怨道:“本想歇个中觉的,可谁知有人在湖上唱歌,吵得人睡不着。

华昭仪接道:“我本就在外头闲逛着,路过陶meimei那里看见她正好出门,所以就和她逛到jiejie这来了,没扰着jiejie吧。“

惠妃低头吹了吹茶水,又饮一口,道:“无妨,既是闲着,大家伙儿一起说会话儿也好。”

陶美人见惠妃和华昭仪借无所动,又道:“惠妃娘娘刚才没有听到湖面上的歌声么?”

惠妃用了茶,拿帕子摸了摸嘴角,笑道:“听说是胡才人在唱歌,唱得还不错。”

陶美人没好气道:“唱的尽是些缠缠绵绵的,也不怕别人听了心烦。”

惠妃和华昭仪相视一眼,心中都明白,陶美人入宫多年无所出,至今仍然是美人,现在突然来了一个胡氏,不到半年就升到了才人,又得皇帝宠爱。陶美人午间听到她高歌,心中难免又些气闷。两人很有默契地岔开话题。

华昭仪和陶美人没坐多久,又相携离去。她们走后,惠妃困意也没了,叫宫女们去拿针线来打发时间。

玲珑和一干宫女领命,正要转去隔壁拿帮惠妃拿她平时打发时间做的女红,走到门口时脚下一梗,低头看到一串坠子躺在地上。

白檀见她杵在门口,问:“怎么了。”

玲珑将坠子捡起来,白檀瞧了瞧,拿去回惠妃,“娘娘,这坠子想来是刚才昭仪娘娘她们落下的,要不要派人追上送回去。”

惠妃看了一眼,倚在榻上缓缓道:“不用了,待会儿会有人来取的。”

不一会儿,华昭仪果然折回来,

“瞧我这性子,刚才似落了一样东西在jiejie这里,不知可有人看到?”

白檀忙把坠子交给华昭仪身后的宫女,惠妃笑道:“她们在门口捡到了,我想着你一定要回来取的。”

华昭仪理好裙子坐下,对惠妃道:“我先让陶meimei先回去了。”

她是故意把坠子丢在门口,然后支开陶美人回头和惠妃说话的。惠妃也明白,叫旁边的白檀和玲珑重新摆上茶果点心。

华昭仪直接道:“来行宫这几日,皇后娘娘除了把兴阳公主接来同住外,还派人请了魏夫人来,娘娘有何想法?”

魏夫人是皇后的母亲,皇后的父亲是一品开府仪同三司,她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这听起来似乎没有贵妃父亲被追封为国公拉风,但实际上,上官氏中,早在皇后祖父一代就被封为国公了。先帝在位时,上官仪同就官居司徒兼尚书令,这两年才退下来,上官族中颇多子弟在朝为职事官。

所谓职事官就是真正掌事的官职,封官分职事官和阶官,阶官代表的是敬重,上官仪同的“仪同”就是文官中最高阶官,皇帝在他辞官回家时封给上官大人以示尊崇和嘉奖的。

这些都是闲时听惠妃和云清姑姑说话知道的。

惠妃一手托腮,语气悠闲道:“母亲女儿陪在身边,皇后也该享享天伦之乐。”

从玲珑这个角度看,华昭仪在听到惠妃的话后作了个很奇怪的表情,类似于翻白眼,但又没有作得太明显,最后她叹口气,半含幽怨道:“我的好jiejie啊,这种时候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

惠妃“扑哧”一笑,道:“我卖什么关子了,难道我说得不对?”

“是对,但留在宫里那位……听卫充仪那边派来的人说,宫里那位虽看起来没什么,但是阮家上下可在朝中各方走动。皇后这一边,频频召魏夫人入宫,想必在外面,上官大人也不会没有动作。”

若说内廷有什么事能牵动外朝大局,玲珑首先想到的就是立后和立太子。关于这两个问题,这两年来朝堂中也有些争议,但最后不是被别的事情盖过去了,就是渐渐没了声音。这两件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决定的,也许,立太子可以……但一夕决定太子一般都是有变故才会出现的情况。

虽惠妃和华昭仪都没言明,但现在能让皇后和阮贵妃都费心谋划的,恐怕只有后位了。

惠妃打了个哈欠,声音慵懒道:“依meimei看,哪一边的胜算更大些?”

华昭仪张嘴欲说,顿了顿,转笑道:“我哪里懂得这些,我不过是顺便把消息都与jiejie说一说,这什么胜算不胜算的。”

她有意装傻,惠妃也不点破,而是道:“刚才看陶美人似不太自在,这些天卫充仪留在宫里,陶美人身边没个提点的人,你要多费心了。”到底是和陶家结了亲的,要换在从前,惠妃恐怕难得会管陶美人有没有个提点人在身边。

华昭仪应道:“jiejie放心,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了,相互照应本是情理中事。”又道:“啊呀,我都出来这么久了,阿继准要找我,jiejie我先回去了。”华昭仪再次告辞离去。

待她走后,惠妃方显出些疲倦之色,云清命宫女们燃上些凝神香,惠妃摇手制止,“不用了,我觉着风里飘来的何花香就挺好,自然天成,何必还用什么别的香。”

云清只得作罢,挥一挥手,让宫女们仍各自干各自的活去。

白檀和玲珑忙收拾招待过华昭仪的茶盘等。

云清凑近惠妃,小声道:“娘娘可是在为贵妃娘娘的事劳神?”

惠妃撑着手摇摇头,忽而一笑:“我替她劳神什么,当年也没见她替我费过神。我担心的是,一旦她……皇后的矛头,估计就得转向九郎和我了了。”

玲珑在旁边听得手一抖,幸好她手上的茶具已经放下,不然定要被惠妃发现她心绪不稳了。

只听惠妃继续道:“怕是连华昭仪都能看出,阮氏不是上官氏的对手,偏偏她自己急火攻心,若她肯等个几年待时机成熟,结果倒是未可知。现在上官仪同还在世,论威望和朝中势力,阮氏都不及上官氏。”

云清沉了声,道:“可是皇上那里……”

“皇上?”惠妃露出一抹冷笑,感慨道:“我倒盼着皇上能对她有多些真心……”

玲珑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却神思飞转起来,想起从前拢香曾经和她说过一句关于贵妃与皇后争夺后位的话,那时贵妃已经有了取皇后而代之的打算,拢香说“若是娘娘自己,恐怕还能忍得更久”,刚才听到惠妃说到皇帝的“真心”再联想到拢香那句话,她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虽说“人往高处走”是常情。贵妃应该不会不知道,大世家出身,扶持过皇帝登基,且数年来cao持**并无大错的皇后,哪里是轻易可撼动的。对于皇后无子的情况,争未来的“太后”之位,比争眼前的“皇后”之位,其实更好些。

然则贵妃几年前就已经决定要争一争皇后之位了,肯定是因为她看到了一些可能和希望,是她能撼动皇后中宫之位的可能和希望,这种希望,很有可能是皇帝给的。

按拢香那时告诉她的,皇帝已经有些忌惮上官一氏的势力,不会希望他们一族在外势力遍布,在内把持内廷。拢香的那一句话,分明是指有人在贵妃背后推波助澜,若是皇帝曾向贵妃透露容不得上官氏的意思,当时荣宠且有两子的贵妃难免不会动些别的心思……

再往深一点想,皇后懂得制衡之道,皇帝又怎么会不懂,他当年宠贵妃,也宠过惠妃,焉知没有在宫中为皇后设制约之力的可能。虽他立的妃子的确不多,但内廷的确在他立妃打破了一人独大的局面,且一破就是多年。

不过,圣意不是她这样一个小宫女能随意揣测的。玲珑从惠妃她们的话以及从前的记忆中得出这番猜测,猜测终究只是猜测。

她深深的感觉到,在宫中一定要有了解全局的自觉,只有这样方能最大程度的趋利避害。就像惠妃,虽看起来一直在作壁上观,但对宫中朝堂各种势力都有消息来源,且了熟于胸,所以保住了漪澜殿数年的平静日子。宫女也好太监也好,虽不用像他们这些大人物一样,动辄要保有一殿安宁,但……要在宫中立命安身,光有些机灵和心眼是不够的。

玲珑忆起从前拢香总在云絮斋里泡着皇帝爱喝的云雾茶,即便皇帝很少来时,后来因为皇帝的绝情,拢香伤心意冷,这也是对她的一个不小的打击。拢香,她到底将那些含蓄得恐怕连对方都察觉不到的感情,赋予了一个怎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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