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的爱情,敬意、忠诚并不轻易表现出来,它的声音是低的,它是谦逊的、退让的、潜伏的,等待了又等待”。姑姑走之前,送了我这句话。 谦逊的、退让的、潜伏的,等待了又等待……我苦笑,我的问题不是做不到,而是做得太好。 李睿问我:你见过木瓜的横切面吗? 我摇头,不明所以。 她说:那丫头今天跟我玩深沉,让我回家看木瓜的横剖开的切面,反正绕来绕去的意思呢,就是别看木瓜样子看起来平淡,其实它一直隐藏起来的横切面是相当漂亮的。 然后呢? “我觉得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你,你还是不要放弃吧”。 继续苦笑,不放弃还能怎样?三年来,被拒绝过多少次我都没这样茫然过。因为以往是她不选,而这次是她不选我。 “虽然呢,我觉得那丫头配不上你,你说你要资产有资产、要姿色有姿色的,何苦偏要在她那颗营养不良的小树上吊死?可谁让你就喜欢她呢?”李睿依旧一针见血。 继续继续苦笑。 我能说什么?其实我什么也不想说,包括对姑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她们说的都没错,是我自己要这样选择,就应该接受这样的结果。 尽管如此,我还是受了李睿的煽动。听说台风要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发了条短信给她。退了第一步,便没法再坚持,想到什么就一时也等不及地发信息过去,她一直没回,我也早猜到了会这样。 那天晚上林子过生日,好久不见的同学都聚在了一起,大家羡慕我事业有成,可我一点都不快乐,只有不停苦笑,这是我最近深深热爱的一种表情。 林子一岁多的女儿将爸爸眼镜抓过来摔在地上,被mama打了一顿屁股哭得惊天动地,林子哄完女儿又劝老婆,很狼狈,但很幸福。 “我想你”,盯着屏幕半天,最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然后干脆地输进去:如果你感到困扰,就换个号码吧,别告诉我。 不管多忙,每个周末我还是去一趟芭洲,然后惯性地买上一堆东西,让武强给她送过去。 我知道那个男人会照顾她们,但我也知道,她现在还不会全然接受他去那个家里。 看,我就是这么了解她。 姑姑演出那天,我看到她,一袭白裙,抱着姑姑雪白的水衣,比苍白更白,比纤瘦更瘦。我握紧了双手、放开、又握紧……多想过去抱抱她啊,哪怕一下也好…… 看那副样子,一定是最近又失眠了。没办法,我怎么就这么了解她呢。 她没和我说话走开了,下半场,我看到她一直在那儿淌眼泪,好像有流不尽的伤心,是为了谁呢?回到他的身边,她仍然不开心吗? 姑姑说,如果你认为值得,就不要放弃。 我不知道姑姑和李睿对我哪儿来的信心,或者我隐忍惯了,大家都认为本应该如此。我就应该撑着,不能破坏大家心目中对完美守望者的想象,可我不是圣人,我也很累…… 就在我还为她憔悴的样子担心时,她突然变了,那场钢琴演奏会,我隐没的人群中,看到她洒脱自如地解决大腕艺术家退场的突发事件,自信、优雅、光芒四射。 而我,依旧该死的不可救药。她脆弱或是坚强,忧郁或是阳光,在我眼里都是那么迷人。 彤彤回来了,我借口跟李睿一起去幼儿园看小朋友,远远看到她穿着和彤彤一模一样的亲子装,虽然她一副别扭尴尬的神情,其实,我心里想说:多漂亮啊! 彤彤仍很依赖我,她也是我们之间藕断丝连的最好机会。我父母是真的喜欢彤彤,我没跟他们说实情,只说彤彤回去跟雪淞住一段时间,我知道自己不想断了那一线可能…… 彤彤放假了,听李睿说她们去了海南。 上午,正跟小科讨论他手上的两个新项目,手机响,我心里一紧,这个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而这个音乐是她的专属铃声……接起来的时候我居然紧张得要命! “没事……彤彤刚刚说想你了”,她似乎也有点不大自在。 “mama,你跟谁说话呢?”我听到了彤彤迷迷糊糊的声音。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我笑了。 一次次拨回去、一次次按掉…… 我想我这个人真是一点甜头都尝不得,跟小科交代了几句,就急火火地开车上路了。小科说:你做决定之前都不考虑的吗?这么大的事就这么推给我了!谁说我没考虑?我用了差不多整整一分钟的时间考虑好不好。 路上问了李睿和杜伊东,找到了那边的接待方,她们已经到了雨林。 粤城开车到三亚大概要十一、二个小时,而我,除了过海的两个小时正常,其余时间一直以理智内、常识外的速度在行驶。还不时打她的电话,不过她始终不接。 到三亚时还不到九点,一个小时后终于到了那个雨林。 她们不在酒店,大堂经理说,她刚刚出去前问了去雨林的路怎么走,而她们出门的时间是六点钟! 我慌了,这片雨林的旅游服务设施还未建完整,里面既没游人也没有工作人员,这么晚了……关键是,她是不认路的! “我们走不出去了,我要是死了,你能帮我照顾彤彤吗?”那边传来她有气无力的抽泣声。 “别胡说!你……”话还没说完,断了,重拨键刚按下去,电话没电了。明知她不会接,偏偏一路上打了那么多没意义的电话,两个手机的电都耗光了! 我懊恼、焦急、恐惧……她个性冷淡却坚韧,从来没有过这样软弱的口吻,更没说过这样示弱的话……我知道,她肯定是在里面迷了路、此刻低血糖发作了!急忙回身到车里翻出常备的食品罐,里面还剩一包巧克力,这,也是原来给她备的。想想又抓起后座上的一件外套在手上…… 这雨林我当然也不认识,只能凭感觉判断她们会选哪条路走。开始应该只走有指示牌的路,走着走着我发现指示牌没有了,于是选了不易辨认的两旁夹树的小路继续…… 心里急得如烈火烹油,明明林间凉风萧索,我却疾走得浑身发热冒火……如果在三年以前,我决不会相信自己可以对一个女人有如此巨大的情感:见不得她流泪、见不得她不开心、见不得她受一分委屈、见不得她遇到半点危险……我心里暗暗祈祷:如果这一次她能安全无事,我会心甘情愿地放手,只要那个男人能保证她幸福安乐。但,如果他不能,那么我怎么都不会再远离她的身边…… 不知走出多远,我好像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虽然听不真切,但这雨林在夜里实在太过静谧,那一定……彤彤的声音! 于是我开始呼喊她们的名字,一遍一遍,向各个方向…… 然后我听到彤彤的尖叫声:“叔叔!叔叔!” 裹在薄薄的白色衣裙之中,她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躺在冰冷的草地上,衬衫披在彤彤身上,她两只纤白的手臂在冷冷的夜风中瑟瑟发抖……不争气的,看到这一幕我居然眼泪差点掉下来。 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又轻、又软、又冷……她意识已经有点模糊,我忙把巧克力拆开塞进她嘴里,好在这包巧克力的热量已经足够支撑眼前了。 我用外套将她紧紧裹起来抱坐在我身上,我靠坐在一棵树下,然后又脱下衬衫铺在地上,让彤彤靠着我坐下来……小孩子又累又怕了一晚上,此刻终于放松下来,不多时竟倚靠着我睡着了。 怀里,她渐渐清醒过来,并没有挣脱,而是第一次乖顺地依偎在我胸前,然后抓紧我的手臂,“那天晚上,你真的和凌嘉在一起吗?” 那天晚上?凌嘉果然找过她,而她在意了,应该说是非常在意,否则不会在此时此刻先想起问这个…… 我心里有一丝丝甜,虽然,那天晚上的回忆不怎么美好,如果可能,我永远不愿意提起。但,只要她想知道,我还是愿意讲的。 那天……我在公司那间玩具室呆坐了很久,几次关灯想离开,却又觉得天下之大、自己居然哪也不想去……于是在办公室取来了红酒,开灯、喝酒、继续发呆…… 不记得喝了多少酒,应该不少吧。 凌嘉走了进来,揉揉眼睛,对,的确是凌嘉。 她拿走我的酒瓶,然后温柔地问我怎么了。 我意识是清醒的,因为我认得她是凌嘉,也知道这里是玩具室,而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是……那一刻,也许是深刻的孤独感,或者是酒精带来的颓废感,我并没有将她赶走。而是像个怨妇一般,拉拉杂杂将自己几年来的委屈和压抑都倾吐出来…… 然后,她扶我到沙发上,对我说:其实,我一直喜欢你,你也知道吧? 我神经又不迟钝,怎么会不知道,但我一直没有给她任何一种态度。因为她没来问过我,我又不喜欢她,何必费这个神。 有一段时间,我请她帮忙敷衍过家里的几次相亲。她是那种很会说话和做人的女孩子,人也美丽干练,我父母都很喜欢她。虽然爸爸说她精明得没有个性和灵气,但mama很满意,认为她大方得体,对我的事业也有帮助。终于老妈问我啥时候跟凌嘉结婚,我吓坏了,“我问问她呗,要是她愿意,您就看着办吧”。 老妈瞪我一眼,没再提。他们一辈子婚姻幸福的前提就是相爱,所以他们尽管希望我快点结婚,但仍坚持要我找个心爱的人。我觉得挺好笑的,女人也都差不多,心爱,心爱哪一个? 后来我就没再注意凌嘉、也没再敷衍老妈了,因为我突然间成了所有人眼中公认的“花痴”,认准了小雪就盯着直线走、再看不见沿途其他风景了。 可是,我却成了她的沿途风景……想到这里我一阵阵心痛,那刚刚被红酒抚慰和灼烧过的心又开始痛苦地翻滚…… 我看着凌嘉,“你喜欢我什么?你不觉得我很可笑吗?” 她笑了,笑得很认真、很专注,那个女人可没这样对我笑过,“不觉得,如果你这样叫可笑,我做梦都想拥有你这可笑的感情”。 终于得到了一点可怜的安慰。头有点沉,我不再理她,靠在沙发上。 可是,她靠过来抱住我的头,印了一个吻在我额头上,有点凉,所以并不讨厌,甚至有点舒服,可能我心里的灼热烧到头上来了。 她吻到我的嘴唇时,我躲开了,我想起今晚刚刚吻过那个狠心的女人的感觉……我暂时还不想这感觉被取代。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说我勉强她?哼,真是那样,我还用忍到这么久?当这可笑的正人君子?我恨恨地想着:你头也不回地扑进那个男人的怀抱里,我还在这儿傻兮兮地对着这些玩具凭吊什么呢?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吧,至少多半是吧,我突然想放纵自己,非常非常想。我隐忍的结果是这样,那么,就放纵吧,通过放纵来报复她的绝情,当然,她现在才不会在乎呢!那就报复自己吧,报复那个小心翼翼到愚蠢的自己! 我认为自己做到了最好,至少这已是我能做到的最好,你不要,那我就毁掉吧,你以后千万别后悔,因为后悔也晚了——再见!过去那个谦谦君子辛洛阳! 所以——当她一件件脱自己的衣服时,我虽然没帮忙,却也没阻止。当她来解我衬衫纽扣的时候,我虽然没阻止,却也没帮忙。 当她的手移到我的皮带时……我制止了她,虽然有点醉,但这个状况我清楚地不太喜欢……还是我自己来吧,我深吸口气,“啪嗒”一声按扣打开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我迷茫地回味着这声音,我在干嘛?放纵是借口吗?我想发泄,可是这欲望是对眼前这个女人,还是心中那个女人?放纵了自己、报复了谁,又能怎样?我不想事后留下我喝醉了这样的借口,我从不相信所谓酒后乱性这种事,我明明就知道眼前的是谁,我明明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明明就知道、知道如果自己手上的事情继续下去,那就彻底失去了继续向往那个女人的机会,而我不想失去,即使这样,我仍然不想失去…… 天啊,我得出的是这样的结论?原来犯贱真的会上瘾,我悲哀地发现……我又不是清纯少男,以前没有动过心,反而可以在情事上潇洒往返,如今动了心,却扭扭捏捏守身如玉起来了? 又“啪嗒”一声,我站起身,拉好衬衫,“对不起,我现在神志不清,分不清你是谁,无法执行下一步程序cao作……” 然后走了出去,没回头,“离开的时候,帮我把门锁好,以后,别进来了”。 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她。尽管我没占她便宜。从始至终我都没碰她,甚至她脱了衣服我也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不是不好看,事实上我不知道好不好看,只是不想看,一眼都不想看。可怕啊,对那个女人的奴性! 也许是那晚我的犹豫,尽管是拒绝的犹豫嘛,凌嘉对我愈加关心和殷勤起来。有一天她说:“我看见雪淞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她说已经彻底放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