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嫁与佟云荣的事,很快就敲定了,说三日后就是黄道吉日,定于三日后出阁。 锦夫人送了一个叫惠香的丫头给我使唤。 我是不想要的,推辞说平日里也没什么事,用不了那么多丫头,以后再说吧。但其实是我不想弄些不了解的人跟在身边。 但锦夫人执意要惠香来伺候我,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只有一个贴身使唤的丫头不成体统。 我也只好收下她在身边了。 纤云和我们说了,她和她的姑妈说好了,以后我们做锦绣坊的活,还由她姑妈帮我们传递,馨月也是认识她姑妈的。 我和馨月也放下锦绣坊的活没做,接连几天赶着为纤云出阁绣制嫁衣。虽然只是为妾,但我希望她做一个漂亮的新娘,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纤云出阁前把嫁衣做好了。因为纤云为妾,不能穿大红的衣服,我和馨月为她做了一套粉色的嫁衣,出阁那天,给她穿起来,又给她细细地画了妆,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又把老夫人赏我的那个镯子和那串珠子拿出来,对纤云说:“你也知道我的家底,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送不了你什么好东西,就这个镯子和这串珠子还好些,送给你做新婚礼物吧。” 纤云却流泪了,突然跪下,对着我磕了几个头,我忙把她扶起来。她说:“奶奶,其实以前我不太喜欢你,觉得你冷漠无情,但现在,我却觉得你就像我的亲人,只是从此不能再伺候你了,如果你不嫌弃,以后,还当我是你的meimei吧。” 我也觉得眼睛有点湿湿的,忙笑着说:“这是哪里话,你当然是我的meimei。只要你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纤云出了门,门口只有纤云的娘和几个女性亲戚,还有与几个与纤云相好的丫头等着,一起送她行至二门,我和馨月就停了下来。纤云的父亲和哥哥在二门等着,用一顶小轿接了纤云,悄无声息地抬到佟云荣所住的院子,住进一间新收拾的挂了两个红灯笼,贴了红双喜的房子里,就算是嫁与佟云荣为妾了。 因纤云姓林,从此,纤云变成了佟云荣的林姨娘。 我和馨月回到院子里,看到纤云平日里常用的东西,还有她未绣完的绣架,都有点感慨,但一想,她还是在这府里,会经常见面的,这是她的选择,只要她过得好就好了。心情又好了起来。 第二天去老夫人那里请安,我就见到了纤云,她奉了新妇茶,粉脸含羞,接受着众人的打趣。 我看她粉脸红润,眼含着柔情,更添了风韵,也就放心了下来。 只是宋香芹虽然微笑着,但微笑下隐约含着苦涩,这是自然的,任谁知道丈夫纳妾,特别是在妻子怀孕期纳妾,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佟云荣的其他三个姬妾也微笑着,但含着酸意。 我暗叹了口气,这是纤云自己的选择,只希望她可以应付得了。 慢慢地,府里事情不多了,老夫人也把我管厨房的权利收回给了惜荷管理,让嫣儿在跟着料理 大概老夫人还是喜欢权力集中在正室手里,免得姬妾掌权以后有什么混乱吧。 我也不在意,乐得轻松。 也许厨房也还给我几分面子,虽然我不料理厨房了,但我的餐桌倒也没有以前那么受冷落了。 几日府里闲来无事,我和馨月又接了锦绣坊的女红来做。天气渐渐转冷了,有时候在房里做女红觉得手指有点凉凉的。 我常到那个僻静的荷塘边,一边绣花,一边晒太阳。累了就在平坦的大石头上歇息一会。 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前面是田田的荷叶,旁边有花从和大树,旁边有假山,假山上附带的平坦大石板铺在地上,是个天然的帷帐。这里有鲜花、有阳光和幽幽的花香。 更重要的是,这里实在是僻静,经常没有任何人会经过,最是适合想心事。 有时候兴起,自己哼些歌给自己听,也不会让人发现。 这天天气好,太阳暖暖的,我就带着绣品信步走到了那个僻静的荷塘边,在那个有花从、大树遮掩的地方,坐在石头上边晒太阳边绣花。 我习惯性地摘下手腕上带着的嫣儿的玉镯子,因我平日手腕上是不带什么首饰的,只怕一时没想到在这石头上撞坏了,所以摘下,等要回去了,再带上。 玉镯子摘下后,我用手绢包好了,放在身旁的石头边。 其实这玉镯子我早就想还给嫣儿的,但她说我是因为带了她的辟邪玉镯病才好得那么快的,我身子才好,还虚得很,只怕又遇到什么花精草魅的,定要我再带段时间才好。我只好依了她。 刚绣了一个花瓣,突然,旁边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抬头一看,冤家路窄呀,又是那个登徒子。 我一皱眉,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又觉得这园子管理也乱了,这样的登徒子竟能几次到园子里逛而没有人管。 虽这样想着,但这太阳晒得我暖融融的,比房间里舒服多了,这地方又确实僻静,也没见其他人经过,不会被其他人发现我做女红挣钱,虽然有这么个登徒子在,但量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就决定不理他,低头继续绣花。 谁知道,那登徒子竟厚颜无耻地走到我身边不远处坐下来,含笑看着我绣花。 我又皱起了眉,厌恶地说:“你离我远点儿。” 他却不恼不怒,闲闲地笑道:“这地方是你买了呢,还是刻了你的名字?” 我狠狠地盯着他,他眼里却没什么波澜,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这时,我发现他背对着太阳,阳光在他身边绕了个淡淡的光环,他有着清秀的脸部,双臂自然伸展,放在膝上,神情疏闲,倒有几份清逸。 身后的阳光下,有细微的飞尘在飞扬着,凭添了几分暖意。 我不禁一呆,竟想起中秋那天,在月光下的佟远宁,和他说的话,心里一暖,眼里的神色也跟着暖起来。 那登徒子在嘴角微翘看着我,自然是看到了我眼中神色的转变,微微一笑,脸上显得十分得意,眼里却有几份玩味,说:“见了我这般俊美翩然之男子,姑娘也舍不得移开眼光吧?” 我一愣,哭笑不得,原来他不止是个登徒子,还是个自恋狂呀。 当下低了头,不再理他。 他却不依不饶,继续地说:“姑娘,你想看我也没让你不要看呀,想必是很少见到像我这样光映照人的美男子吧。” 我呸了一声,说:“比你脸皮厚的男子倒是少见。要比俊美来佟府可来错了。佟府哪个爷不是俊美翩然。比如……佟远宁就比你清俊飘逸。” 那登徒子也并不生气,哈哈一笑说:“佟远宁是不错,好一个清俊飘逸,但他定比不上我卓然风姿。”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叹了口气,这孩子没救了。 我说:“你知道芙蓉jiejie吗?” 他摇摇头,说:“不认识。” 我眯着眼睛,带着几分坏笑说:“你就是芙蓉哥哥。” 他果然不明白,问:“什么?” 我笑得更开心了,说:“称赞你呀,你风姿卓然,就如芙蓉花一般。” 他说:“你也不差,虽然不是很美,却也别有风韵,配得上芙蓉jiejie这个称号。” 我气结,又抬起头来瞪他一眼,却见他眼睛里含着几分狡黠。 我决定不理他,继续专心绣花。 他又凑来过来,就我手里看了下,说:“花绣得不怎么样,可惜了一份好料子。” 我心里对自己说,镇定、镇定,世界多么美好,我不能如此暴躁。 他又问:“这料子上有锦绣坊的印记,你做锦绣坊的绣活做什么?” 我没好气地回答:“挣钱。你可以走开了吗?” 他微微一笑,退回了原来坐着的石头上。 我的耳朵刚清静一会,他那鼓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镯子是好玉,样式也别致得很。” 我一看,他手里拿着我放在旁边用手绢包着的玉镯,气定神闲地欣赏着,如同抓着的是他的东西一样自然。 我忍无可忍了,嚯地站起来,从他手里夺了玉镯子,向前就走。 背后传来他的声音:“你很需要钱吗?” 我回头,看着他,冷冷地说:“是的,很需要。” 后来几天,也没再遇到那登徒子了。 一日,我在荷塘边绣花累了,一时兴起,爬上旁边的假山上登高远眺,从有些稀落的树叶缝隙里往墙的那边看去。 突然,我看到了佟远宁,和着几个男子,正往一圈半围的房子走去。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条件反射一样地低头藏起来。 待佟远宁她们走进房子后,我从假山后探出头来,认真地打量了一下。 我知道这荷塘旁的花树后有一道墙,却不知道,墙后不远处,就是佟远宁的书房。 从此,我又多了一个习惯,在百无聊赖或者绣花绣累了、趴在假山上偷看佟远宁。 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微笑的面容,看着他和门客、和其他官员们或者严肃或者轻松地交谈,看着他客套地和别人打着哈哈,看着他在书房前的院子里拿着公文边沉吟、边踱步…… 慢慢地,我的心开始隐隐有一点温柔、迷茫的感觉。 我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心情,难道,我竟在偷看和关注中慢慢喜欢上佟远宁了吗? 我想起来在现代读中学时,还是纯纯的年代,因为注意上了某位男生,关注关注着竟转化为暗恋,顿时心里警钟大作,暗暗告诫自己:“他不爱你,他还有其他两个老婆,他不是你的那盘菜。” 难道到了古代,不仅年龄变小了,思想也越活越回去了吗? 但是忍了段时间没到这里,终竟后来又神使鬼差地来了,趴在假山上偷看。 我叹了口气,算了吧,走一步算一步,也许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的糟糕。 感谢假山前还有绿树微微遮掩,而且书房隔壁一向僻静,他们也想不到隔壁有人偷看吧,我每次偷看都没有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