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萧元辉初次相见,便是在韵书塔上。如今,时隔一年后,再次相逢,依旧是在这韵书塔上。 从江畔的望江楼回来,赵锦绣便被人直接带到韵书塔上。韵书塔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以前,这里是供人游玩的佛寺,而今却是囚禁赵锦绣的牢笼。 韵书塔的顶端,布置了道场,香烛缭绕。楚江南一直走在赵锦绣前面,有一种保护的意味。 赵锦绣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在刺目的天光里看到他的背影,风在周围盘旋,风声无边,吹得衣袂猎猎作响。他的背影有些模糊,却唯独突出了孤独。 人生中有些事,可以装作不知道。可是一旦捅破了,彼此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了。赵锦绣抿着唇,心里到底是感到遗憾。 不过,这一刻,她不能去过多地纠结,心里唯一的担心就是梦境成真。当初在江城,那个梦境太过于真实,也是发生在这韵书塔上,沧海,楚江南,似乎还有萧元辉,貌似还有桑骏。所有的都记不清楚,唯一清晰的就是江慕白来救她,然后被打下楼去,她一跃而起,耳畔是呼呼风声。 所以,这一刻,到底对着韵书塔有忌讳。与楚江南一前一后,来到韵书塔的二楼拐角,楚江南忽然转过身来,看着赵锦绣,说了一句:“不要担心。” “多谢公子安慰。”赵锦绣只是瞧着他,话语疏离而客气。楚江南也没有说话,两人一并上了韵书塔的顶层,那端坐在主位上的人自然是萧元辉,与上一次的试探不同的性情流露不同,这一次他坐在主位上,一脸的威严,眸光冷敛,有一种逼人的气势。而周遭是严阵以待的卫戍。 招魂幡挂满四周,香雾缭绕,沧海一袭白色僧衣坐在雪白的蒲团上,似乎是超然物外。那香案之上,赫然是林希的牌位。赵锦绣站在那里,瞧着萧元辉,楚江南也站在一旁,并没有向萧元辉行礼。 几名卫戍却是过来,对楚江南说“林统领,上一次你从桑骏府邸带回来的招魂诀可有带来,这就要误了吉时了。” 楚江南没有说话,只是瞧着萧元辉,问:“皇上,也许小希并不想回来。” 萧元辉半敛的眸子,陡然睁开,凌厉地扫了楚江南一眼,说:“林奕晨,她是你meimei。” “正因为这样,微臣比任何人更了解小希。她的一生,可以说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跟你的命运绑在一起,如果皇上有任何的危险,二选一,林家必定牺牲小希。小希从来就没有过自己的梦,没有过自己的人生。皇上,你可想过,你的如画江山里,有她如花的青春,少女梦的埋葬。”楚江南讪讪地说。 萧元辉一拍桌子,倏然站起来,喝道:“放肆,你这是在指责朕?林家一门忠烈,小希也是胸怀天下,我们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如今,我会给她全天下的荣耀。” 楚江南站在一旁,下意识地将赵锦绣往身后护着。这个举动显然让萧元辉不高兴,瞟了楚江南一眼,说:“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不想小希回来?或者有其他的想法?” “小希不会想去做那个皇后的位置,她曾说过她的梦想就是能过平淡的生活,相夫教子。”楚江南平静地说。 萧元辉忽然拔剑过来,抓着楚江南的衣衫,恨恨地说:“闭嘴。” 楚江南漫不经心地瞧了瞧他,平静地说:“小希说过:她奋力拼杀,就是想为你平定天下,然后她就可以放下所有,去过平静的生活。你何曾想过她的心。如今,你让她回来,不过是飞入紫宫而已。” “她一样可以相夫教子,这后宫,我便只有她一人。”萧元辉还是抓着楚江南的领口不放。 这是属于两个男人的对决。赵锦绣百无聊赖,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倚着栏杆看风景,想起过往的一幕幕。与许华晨认识,似乎是昨天的事,又似乎是很久远的片段。今天凶吉难辨,不知以后会如何。自己不怕与华晨一起共赴黄泉。但惟独只担心瑜儿,在这世间孤单。 正在楚江南与萧元辉唇枪舌战,甚至开始最不优雅的拳头对战时,沧海从蒲团上站起身,对着两人鞠躬,道:“皇上,楚公子,再不进行,就要误了时辰,林少将军的英魂便是永远回不来了。” 两人停止打斗,赵锦绣却是气定神闲地说:“在林希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就注定他回不来,你们做的这些事,不过是缘木求鱼罢了。” 楚江南倒没有说话,萧元辉脸色一沉,喝道:“闭嘴。” “从前,你们控制不了我。今天,你们更没有可能。说句实话,江山美色,向来不是可以兼得的。竞元帝是胸怀天下之人。桑骏就是例子,前车之鉴啊。”赵锦绣笑着说,微眯着双眸扫了一眼萧元辉。 萧元辉不愧为帝王,适才的怒气顷刻之间消散,敛起所有的情绪,问:“多谢赐教。但到今日,你我也不必藏着掖着,有话直说。” “竞元帝果然爽快。”赵锦绣一下子站起身,微笑着瞧他,仿若是万物皆在胸中的神色,说:“这一局,选择落子的是我,而不是你。” “早就耳闻三公子足智多谋,谋算人心了得,今天总算是见识了。”竞元帝缓缓踱步过来。 “竞元帝过誉了。我不过就是个想过安稳日子却得不到而已。再说了,我所学也只得我家公子爷一层而已。不过,也算是幸运,得我家公子爷垂青,便是这如画江山也不及我这样朴素的容颜。”赵锦绣说到这里,略带讽刺地瞧着萧元辉。 他脸色略有颓色,问:“你到底要如何,直说,不要拖延时间。” “很简单。今天,我们来赌一把。也可以说是选择:看你选如画江山,还是选美人在怀。”赵锦绣凑上前,低声说,一脸的笑意,这刻的她,活脱脱的土匪。 萧元辉眸光一寒,低声说:“江山美人,朕都要。你没资格跟朕讲条件。” “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萧家必定灭族。”赵锦绣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她相信许华晨的能力,清楚他的作风。 “你威胁朕。朕从来不受任何威胁,尤其在弈棋的时候。谋算人心,你比朕胜一筹,可是掌控局面,就是江慕白,朕也不放在眼里。”萧元辉一字一顿地说。 赵锦绣抿唇一笑,轻声说:“那游戏,现在就开始了?你确定以及肯定要这样做吗?” 她的神色太过淡然,淡然到让萧元辉也不由得蹙起眉头。赵锦绣却是折扇一合,对着蒲团上的沧海一笑,说:“大师,今日,你我这一局,算是绝版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来吧。” 沧海还是一脸淡然,清风明月的闲静,徐徐说:“三公子,这是归位,不是生死。你应该回到原本属于你的位置上去。” “我可以原谅你,佛祖可不会原谅你。大师,你是剔除我的魂魄,即便是为我超度,我也回不到我原来的地方了。你这就是逆天而行,生生世世,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是无法参悟的。佛祖不会原谅你。”赵锦绣说着往那指定的阵法上一坐,对着楚江南一笑,说:“公子,麻烦你了。” 这一招叫虚虚实实,迷惑萧元辉。因为她实在不想楚江南冒险,自己再背负上一分情债。再者,她想借助沧海的阵法会一会林希。因为,她笃定自己不会输给林希。如果说以前她认为林希是神一般的存在,那么今日,再次遇见许华晨的她,有了无数的力量,不会败给任何人。所以,沧海想到剔除她的魂魄,她倒是要赌博一把。 “锦绣,不要。”楚江南忽然说。 沧海已经开始念咒,萧元辉冷冷地说:“林奕晨,把那招魂诀交出来。” 楚江南从旁边卫戍身上倏然拔剑对着萧元辉,说:“今日,你在这里,就不可能活着出去。任何妄图让小希受苦,伤害锦绣的人,全都得死。” “你要造反?”萧元辉眸光一寒。 楚江南淡然一笑,一脸的讽刺说:“你的卫戍是我一手训练的。荆城是我的地盘,在这佛寺周围全是我的人。萧元辉,今日锦绣在这里,你谋划江慕白,我却是将你们一网打尽。” 赵锦绣心里一紧,不是为江慕白,而是楚江南。她立马站起身,奔过去,一下子涌出泪,她说:“公子,快走,用招魂诀作为条件,离开荆城,快走。” 楚江南看到她的哭,一惊,将她往身后一拉,低声说:“锦绣,不要怕,我一切都部署好了。” “公子,百密一疏,这一次,你大意了。”赵锦绣看到萧元辉的神色,在楚江南说出那番话后,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她太熟悉那种神色了,以前许华晨就是那样,所有一切都在掌控中,便是那副样子,她心里越发的不安。 萧元辉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略一抬手,那些卫戍纷纷拔剑,对着楚江南。楚江南也是一挥手,周围埋伏的弓箭手全都现了身,却是对着他的。 这形势早就明了,楚江南唇边淡出一抹笑,说:“到底是竞元帝,萧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是这样的阴谋家。” “过誉了,慕容澈。你以为你能做得天衣无缝?”萧元辉淡淡地说,“张彦的军队在外面等着你。今天,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