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柱子只做没听到,埋头大口吃饭。他往嘴里扒饭的快速节奏仿若从未吃过饭的饿死鬼,筷子撞着碗壁,‘咣咣’几下便将一碗饭扒下肚,大剌剌把碗向龚春琳一递。 龚春琳才坐下,两眼盯着蓝柱子,她一口都没开始吃,看着蓝柱子递过来干干净净没有一颗米饭的碗,震惊取代了厌恶。她不由自主地想,这孩子平常过的是什么生活。龚春琳接过碗,盛了满满一碗,压实又往上面盛了好些,一碗足抵得过两碗的份量,才递过去。 蓝柱子接过碗,手心里传来碗的重量让他一怔,坐下继续筷如旋风地挟菜。 “柱子!”袁蔼一直盯着他,见他还是如此,又低呼了一声,同时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龚文彰虽看不到袁蔼桌下的举动,见他一再地阻拦,笑道:“你别拦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是好事。” 袁蔼又羞又愧,知道蓝柱子根本不会听自己的,小声地瞪着他嘀咕一句,“太不象话了。”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饭,不敢伸筷子去挟菜。 见袁蔼如此,龚文彰也觉得不好意思,有心给他挟菜,但盘子里的菜已经被蓝柱子挟得所剩无几,只好低着头默默地吃着白饭。 此情此景比山珍海味更让秦晏开胃,笑咧了嘴,一边吃,一边瞄着龚春琳,只觉得嘴里的白饭香甜如蜜。 龚春琳知道他在笑什么,恨恨地瞪着他,感觉不出嘴里吃的东西是什么味道。 除了蓝柱子‘呼噜呼噜’的吃饭声,桌子上没有其它声音。很快这顿饭就吃完了,四个大人都吃了白饭,只有蓝柱子吃得肚儿溜圆。他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自得地打着饱嗝。 袁蔼脸上挂不住,向龚文彰道了别,拉起蓝柱子,匆匆忙忙往院门走。 蓝柱子使劲地挣扎,嚷道:“还没喝牛奶呢,你拉我做什么?” 龚文彰两兄妹还好,秦晏“噗哧”一下笑出声,问:“柱子,你知道一碗牛奶卖多少钱?比两斤rou还贵呢” 袁蔼的脸红得仿佛烈火燃烧,夹着蓝柱子,连拖带拉走出院门。 “你干什么!”蓝柱子拼命地挣扎。 袁蔼不作声,直接往家走。他家的门长年不锁,袁蔼用肩膀撞开门,将蓝柱子甩进去。地上泥泞,蓝柱子滑倒在地上,又沾了一身泥。 “你敢摔我!”蓝柱子从地上爬起来,冲到袁蔼身边,对他拳打脚踢。 袁蔼由他打闹,只是道:“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 “我怎么了?既然请人吃饭,难道还不许人吃饱?”蓝柱子大声说。 “那有你那样吃饭的?” “怎么了?不那样哪有rou吃。再说,我也没怎样,桌上不是还有那么多菜。”蓝柱子强辩道。他去之前早有打算,袁蔼若能搞定龚春琳,自己怎么吃都没关系;他若搞不定她,再也没有这样大吃的机会,不如一次吃个饱。 那明明是大家都不好意思挟菜,才剩了一些,袁蔼知道这话和蓝柱子说不清,道:“阿晏不是给了你十一文钱么,你为什么还要到他家去讨饭吃?” 蓝柱子翻着眼睛说:“你们有吃有喝,凭什么我不该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要么按我爹说的那个法子,弄了她;要不你趁早打消那个主意。你以为帮她做事,就能把她哄到手?门都没有。” 听蓝柱子提起蓝龙那个不要脸的主意,袁蔼涨得满脸通红,大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蓝柱子冷笑道:“告诉你,那个女人可比你有本事多了。勾搭秦晏帮她做事不说,你们走后,朱槿的那个臭*子的男人也跑到她家去了,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有说有笑,开心得不得了。” 提到这件事,蓝柱子猛然想起唐红玉喝牛奶的事,恨道:“什么一碗牛奶比两斤rou还贵,唐红玉那个傻*喝了七、八、上十碗,凭什么不给我喝?摆明了就是瞧不起我。”蓝柱子越想越气,对着袁蔼的脚踝狠踢了一脚,骂道:“你个死猪,就只会做事,人家这样欺负我,你也不会吭声。既然是你挑回来的,半路甩了秦晏,挑回来给我尝一点,有什么大不了的。” 袁蔼原本听到龚春琳和赵岳说了半天话,觉得困惑,腿上突然挨了蓝柱子一脚,痛得直抽冷气。道:“那是人家的东西,怎么能挑回来?再说,牛奶真的很贵,两桶花了一两银子,细算下来,真是一斤rou的价钱。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你喝。” 听他这样说,蓝柱子张大了嘴巴,嘴里隐隐有不明液体喷涌。他用舌头舔着嘴唇,恨道:“唐红玉喝了那么多,凭什么不能给我喝?” 袁蔼知道蓝柱子说话一向不着边际,那么贵的东西龚春琳绝不会凭由唐红玉随便喝,顶多拿了小勺让她尝了一点罢了。袁蔼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久纠缠,问:“你有没有听到那个男人和她说了什么?” 这可是关系到将来有没有好吃的大事,蓝柱子倒是想趴在龚家门口偷听,看到唐红玉带着梁玉兰出来,他只能赶紧跑开。后来他装着看唐红玉和梁玉兰玩,走过去,也被唐红玉骂开,始终没听到赵岳和龚春琳在院里说了什么。 见无法从蓝柱子口中探听到有用的消息,袁蔼默默地爬上屋顶,补起漏洞。 远远地飘来一股淡淡的奶香。前两次龚春琳提炼奶油,袁蔼都不在,这是他第一次闻到,甜蜜细腻,美好得象遥远不切实际的梦。袁蔼从来不知道气味也能让人如此迷醉,不仅代表着一种食物,更象是一种自己永远也无法精致的生活。 袁蔼失神地坐在屋顶上,脑海中突然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他以前觉得龚春琳毁了容貌,又被退了亲,做为一个女人,她的处境比自己更可怜。和她在一起,是可怜她;放弃也是自己不想拖累她,虽然秦晏不断地搅和,但主动权仍然在自己手里。可这一刻,袁蔼忽然发觉龚春琳绝不是等着自己垂青的普通女人,她一定能过上更好更精致的生活。这个想法让袁蔼的心里充满自卑与失落。 蓝柱子顺着梯子爬上来,贴着袁蔼坐下,声音小小地说:“哥,我想喝牛奶。”期盼的眼神夹杂着委曲与失落。 袁蔼搂住蓝柱子的肩膀,摸了摸他的头,心里充满自责,不管怎样,他总是自己的弟弟,那牛奶再贵,凭自己帮的那些忙,给蓝柱子尝一点也不算什么,实在不行,自己出钱买一些也是可以,怎么能那样粗暴地对他。 袁蔼正想说话,蓝龙牵着一根草绳进来,草绳的另一头系在蓝袁氏的脖子上。缝满补丁的衣服胡乱地套在她的身上,篷乱的头发,脸上沾满黑灰。 巷子里的人只知道蓝龙牵着蓝袁氏去街上讨钱,却不知道他竟是将自己的老婆送到别的男人的跨下。 屋顶上两个人望着正用牙签挑着牙缝里rou丝的蓝龙,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