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菜场,秦晏便开始和沿路的小贩打起了招呼。 大多数人看到秦晏身边的龚春琳,笑容会变得僵硬,看看她,再看看秦晏,疑惑的目光象是在寻思两人之间的关系。 “阿晏。”一个三十来岁的嫂子神情紧张地将秦晏扯过去,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话。 从她警惕的目光,龚春琳猜想她肯定是在警告秦晏。龚春琳翻着眼睛看向一边,她真心希望秦晏肯听那个女人的‘好心劝告’,离自己远一点。 听了那个女人的话,秦晏微微一笑,同样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龚春琳看到那女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变得温和,甚至还向自己点了点头。龚春琳心中诧异,亦向她点头回礼。 秦晏和那女人说完了话,蹲下..身,在她的摊位前挑了好些菜,掏出荷包准备给钱,那女人连忙拦住。两人拉扯了一番,秦晏倔不过对方的盛情,只好收下。 “你和她说了什么?”离了那女人的摊位,龚春琳迫不急待地问。 “我告诉她,你是我亲戚,才从大梁搬来,脸上的黑印是从小就有的胎印,不是双帽胡同那个被雷劈的倒霉女。”秦晏一边说,一边继续满面笑容地和认得的小贩打招呼。 “你不怕我把倒霉传给你吗?”龚春琳问,自从知道自己的‘霉女’身份,虽然嘴上不承认,龚春琳的心里十分在意此事。 秦晏微微一笑,道:“人都说我娘命硬,年幼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后来克死了老公,这两年,从来没有亲戚和我们来往。如果我早死,也不会是你的原因。” 他的目光看着前方,云淡风轻的语气象是在说别人的事情。龚春琳这几天受到的鄙视使她完全能明了他心底的隐痛,同病相怜在她心中油然而生。她知道秦晏说这些不是想博取她的同情,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继父的摊子在这里?我看你和他们很熟的样子。” 秦晏笑道:“这个菜场卖的鱼都是从四哥那里进的,我有时候帮着四哥送鱼,慢慢地就认识了。”他偷眼观察龚春琳听到朱四时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龚春琳点了点头,问道:“那天朱四带到朱槿家的人,你都认识吗?” 秦晏不知道龚春琳的目的是什么,打着马虎答道:“差不多吧,怎么了?” “是不是有人看中了唐雨?”龚春琳问。 秦晏故作不解,问道:“唐雨是谁?” “别给我装,我一看你那眼神就知道,你知道这事!”龚春琳说。 秦晏斜瞅着龚春琳,他对自己说谎的本事十分有自信,没想到被龚春琳再三戳破。 “唐雨是我的朋友,你给我说实话,若是对方人品不错,我也可以帮些忙;你若是骗我…”龚春琳站住脚。 “我知道啦,先买菜,回去路上,我慢慢告诉你。”秦晏说。 龚春琳看着菜篮里那些菜道:“昨天那猪脚还在家里,有这些小菜足够了。” 秦晏笑道:“这哪够,你跟着我走,包你一文钱不花,装一蓝子菜回去。” “你这家伙!”龚春琳嘀咕一句,跟上他。 这一路走下来,龚春琳充分了解秦晏的嘴上功夫。五十岁的老太太,他敢叫人家‘jiejie’,几句话便哄得对方眉开眼笑,直往菜篮里塞菜。不一会,两个人便满载而归。 秦晏拎着菜篮,边走边说道:“海子哥的家里开杂货铺,他的亲娘早亡,他和他后娘的关系不好,所以没有在自己家的铺子里帮忙,而是跟着四哥送鱼。他爹说过,他成亲的时候,给他买个房子,让他单独过。” 听到看中唐雨的人便是今天和自己抢鱼生意的蒋海,龚春琳一肚子火,强压着,点了点头道:“那他的人品如何?” “我们一帮兄弟哪有差的,当然是又豪爽又仗义。”秦晏抬起下巴,得意地说。 “呸!”龚春琳白他一眼,“净瞎欺负人!” “那事可怪不得我们,”秦晏瞪起眼睛说:“兰兰被掳可是真事!若不是四哥出面,谁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你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吗?”龚春琳问。 “朱姐说,她把绣活交给你,结果你毁约不愿做,她便要你按事先说好的价赔偿,你不乐意,便找人绑了兰兰。”秦晏说。 果然是半真半假的话最好糊弄人,龚春琳恨道:“你知道她要我赔多少钱吗?” “多少?”秦晏问。 若告诉他,朱槿敲诈的金额是二十两,他会信吗?若是反问,为什么接受朱槿的敲诈,又该如何回答?龚春琳咬着唇,闭嘴不答。 她不回答,秦晏反来了兴趣,准备改天找朱槿套话去。 “你既然和他们那么熟,能否帮我问问,哪里可以买到新鲜的牛奶。”龚春琳问。 “牛奶?要多少,做什么用?”秦晏好奇地问。 “我想卖点心,刚开始需要的量可能不会很大,却会长期需要,你问的时候,尽量帮我杀一下价,看能否便宜一些。”龚春琳说。 “你想做生意?”秦晏挑高眉,打量龚春琳,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只有上了年纪的妇人才会做,他真没想到龚春琳会起这种心思。 龚春琳扁嘴一笑,道:“不可以?” “有点意外。”秦晏笑,想了想道:“往点心里加牛奶不是个好主意,售价若低了,会亏本;若定高了,销量难以保证。” 这下,轮到龚春琳意外,她没想到秦晏一下子便看到关键所在。有些想法,她自己和都还没考虑好,也不想和秦晏细谈,微微一笑,道:“生意都是守出来的,只要我的东西货真价实,时间久了,销路自然就打开了。” 销路打开之前,也许已经亏死了。如果龚春琳顾忌他和朱槿之间的关系,故意这么说,他欣赏她;她若真的抱着这样天真的想法…秦晏低下头,呡着嘴笑。不管怎么样,她比他想像得还要有趣,值得关注。 两个人既互相试探,又相互交底,说说笑笑回到家。 一进门,龚春琳看到龚文彰正和袁蔼说话,连忙笑着走过去,“袁大哥。” 袁蔼站起身,眼睛不敢看龚春琳,垂头低声道:“对不起,我刚问过了,听说是你,他…” 看他的表情,龚春琳已经知道结果,心里酸楚,脸上微笑着说:“没关系,我另外找人吧。” 秦晏看到袁蔼,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他听两人的对话,见袁蔼没讨到好,连忙堆起笑走上去,先叫了声‘袁大哥’,然后问:“春琳,你们在说什么?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龚春琳听秦晏这样故做亲热地称呼满心别扭,又怕不许他这样叫,又将他那些疯话引起来,只能装着没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答道:“我想做一个烤点心的炉子,袁大哥帮我联系的铁匠听说东西是我要的,不肯接这活。” 点心还能烤?秦晏觉得好奇,但此时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他笑道:“袁大哥真是老实人,你只说东西的款式要求就行,为什么要告诉对方,春琳的事。” 袁蔼听出来,秦晏明着夸自己老实,实际上是说自己愚蠢,他气道:“这东西没人做过,必须要春琳亲自去说,见了面,对方自然就知道了。” 秦晏的嘴咧得更大,道:“现在全城人都在传被雷劈的倒霉女的事,可是真正认识春琳的人,却少之又少。你只说春琳脸上这块黑印是生下来就有的胎记,并非那个被雷劈的倒霉女,对方又怎么会知道真假呢?” 袁蔼怔住,他真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说。他越想越气,觉得自己笨到了家,没脸再继续站在龚春琳的面前,掉头往院门走。 “袁蔼!” “哎,袁大哥!” 龚文彰和龚春琳同时将他拉住,两个人劝了半天,龚春琳再三说自己要找他详谈模子等东西的事,才将他留下来。 龚春琳见秦晏一脸坏笑地望着袁蔼,怕他又说出什么刺激袁蔼的话,横了他一眼,提高嗓门道:“你和我进厨房,给我打下手。” 秦晏知道她的意思,笑着拎着菜篮,屁颠屁颠地走进厨房。 “这位袁大哥真好玩,怎么一和我说话,就往外跑?”进了厨房,秦晏故意问龚春琳。 “你少说一句刺激他的话,会死么?”龚春琳恨声问。 “我说的是实话呀,刚才在菜场你也看到了,我说你是我家亲戚,和那个被雷劈的人无关,大家都相信了,可见我说得没错。”秦晏说。 “你以为人人都象你那样满嘴谎话?”龚春琳说。 “我知道我说谎不对,所以夸他老实,这也有错?”秦晏含笑反问。 龚春琳说不过他,恨得拧住他的耳朵,使劲一扭。 秦晏半是吃痛,半是故意,扯着嗓子大叫:“哎呀,痛!痛!我的春琳姐,你轻点!” 袁蔼在院里听着,心里又酸又恼,心里咬着牙道:“不能走,若是走了,便是输了。”脸上硬撑着微笑,和龚文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