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嫂,”龚春琳扭着眉头,万般纠结的模样道:“邺城难道再没有别的绣娘?按你说的,这工钱足以请两三个人都够了。” 若不是你手艺好,竖起了口碑,鬼才搭理你,朱槿想着,按着自己的胸口道:“春琳妹子,老实和你说,我这人就是嘴巴厉害,其实心比谁都软。自打你们搬来,我就对自己说,这俩兄妹上无父母,旁无亲戚,既然有缘做了街坊,我就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们。咱们邺城有多少绣娘?有的人一年接不到一单活,你说你什么时候闲过?还不都是我给你拉来的生意。不然…” 朱槿瞟了龚文彰一眼,笑了笑,继续道:“现在离秋试还有六个月的时间,文彰兄弟要去麟城参考,路费你要给他准备吧。我听说考场的人员也需要打点,这样才能分到向阳、风水好的房间。考完后要留在麟城等消息,凭文彰兄弟的学问一定能考中,等有确切的消息后,赶到京里去参加明年的春试。到时候,需要的银子没个边限。这么多用钱的地方,你怎么能说不绣就不绣?” 龚春琳点头表示赞同,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这身子的原主人担着这么重的责任。 这精明鬼死说活说,一定要自己答应继续绣下去,甚至主动将工钱提高一倍,可见她从中赚得更多。若不是自己确实做不来这事,龚春琳真想答应,然后甩了她单干。 “朱嫂,你说得对,是我一时意气,考虑问题不周全。亏好你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计较。那么你去把料子拿来,我等会便开始绣。”龚春琳说。 “真的?”朱槿欣喜地问,龚家两兄妹都属于那种看着温和,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的人,虽然一心希望龚春琳改口答应,其实她心里并没有太大把握。 龚春琳点头,暗道:总算将这女人先糊弄住了,脸上不由带出一丝窃喜。 “好好,我这便去买。”朱槿拎着包袱,转身要走,忽然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龚春琳的脸。 龚春琳被她瞧得心里发毛,怕她看出破绽,换上笑脸,道:“朱嫂放心,你待我们兄妹这么好,我一定尽心竭力把你交代的活计完成,绝不让你为难。” 她不笑还好,这一笑反而坐实了朱槿的怀疑。“哼,”朱槿冷笑一声,心里暗叹好险,自己差点就被她给骗了。朱槿重新坐下,笑道:“春琳妹子,我找人做活,一向要收对方押金。因为咱们是门对门的街坊,所以我从来没和你谈过这个。现在想想,还是得把规矩立起来,免得他人说我偏袒,乱了行规。” 朱槿的反应和她说得话,让龚春琳知道,她已看清了自己的缓兵之计。龚春琳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问道:“朱嫂要收多少押金呢?” “文书还是由文彰兄弟来写,你把东西绣完,我把钱退给你。”朱槿说。 见朱槿不肯说价,龚春琳已知道不妥当,仍然坚持问道:“到底多少?” “二十两。你放心,绣完我便退给你,绝不贪你的。”朱槿说。 龚春琳点头,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这精明的女人,看穿了自己的计划,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龚春琳不想把钱给她,一来,没理由接受她的敲诈;二来,若让她觉得他们兄妹俩好欺负,她会不会隔三岔五找他们的麻烦?三来,若别人知道此事,以同样的理由来敲诈他们,又该如何?可是她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和这个女人一无所知,她想反抗,却无从下手。 龚春琳看向龚文彰,自从朱槿指出他是依靠meimei生活的寄生虫,他的头低垂得完全看不到脸,倍受打击的模样让龚春琳看着难受。 “春琳妹子不妨直说,到底如何打算?天也不早了,我还要回家做饭。”朱槿皱眉,抱肘,不耐烦地催促。 龚春琳望向她,两个女人毫不示弱地对望,各自明白对方的心思, “哥,把钱拿出来给她。”龚春琳忍着心头滴血的痛楚,声音平缓地说。 “春琳,那钱不能给她!”龚文彰抬头瞪着龚春琳,她的脸已经毁了,若没了这钱,将来的生活如何保障? 龚春琳明白他的关心,然而她也瞧出来朱槿绝对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万一官府的人真被她引来…龚春琳打了个寒战,望着龚文彰叫道:“哥~~” 论才学,龚文彰自认为在邺城里数一数二,可做生意和吵架,他完全摸不着边。且这银子是江家退给龚春琳的,龚春琳有绝对的支配权,她坚持要给,龚文彰也没理由阻拦。龚文彰只恨自己无能,垂着头,拐着走进龚春琳的房间,搬开上面的箱子,将银子包拿出来。 “把你那份文书拿来,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来找麻烦!”龚春琳说。 “这是何苦。”朱槿叹息着回去拿文书。其实她也不想闹到这一步,之所以提出二十两银子的赔偿还是想挤兑着龚春琳答应继续做下去,没想到这丫头宁愿耍赖,宁愿接受敲诈,也不愿收回说出的话。 不多时,朱槿将文书拿来。 龚春琳恨恨地将它撕成碎片,扔在脚下,连踩直跺。她心里发誓:这个仇,她一定双倍地讨回来! 龚文彰一脸痛楚地望着她,道:“春琳,哥等会便去找金植,托他向林伯父开口,看能不能到衙门找份差事。” 龚春琳听了一怔,龚文彰认识官府的人?他刚才为什么不说?龚春琳问道:“林伯父很厉害么?” “他是教丞,教书很厉害,和衙门那边的人应该说得上话。”龚文彰说。 龚春琳听了泄气,按龚文彰的话分析,那位林伯父应该是教育系统的人,和执政系统完全是两码事。 “哥,咱们家现在还剩多少钱?”龚春琳问。 龚文彰拐进龚春琳的房间,龚春琳跟在后面。看他搬箱子,龚春琳暗暗叹气,这藏钱的方式也太麻烦了。 龚文彰拿出一个铅笔盒大小的匣子递给龚春琳,龚春琳感觉里面沉甸甸的,心里略宽了些。 两个人坐到堂屋的桌边,龚春琳打开,里面全是小小的铜钱。龚春琳脸色一僵,将匣子里的东西一骨脑全倒在桌子上,铜钱里夹杂着几个小银块,她将银块全部拣到手上,份量好象和那块五两重的银元宝差不了多少。 “哥,咱们这房子…”龚春琳问 龚文彰接口道:“这房子是金植借给咱们的,没有收押金,说好一年一付,年底收钱。” 龚春琳几乎晕倒,她还寻思着把房子卖了,能落些现钱,没想到还要倒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