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骅晟这辈子极少犹豫不决。 但这回犹豫了一个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辞职创业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只有小说情节，或是没有“责任”这根神经的“咨询师”才会把这四个字讲得很简单。陈骅晟和庞华在面对毕业生讲经验的时候，开场白就是叫学弟学妹们别被各种成功故事误导，天才太少了。“如果你们真的是天才，也不用拿毕业证书了，没准二十年后就是中国的比尔盖茨，拉里埃里森，艾伦施瓦茨，或者迈克尔戴尔，他们都从大学退学了，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Oracle和Facebook……” 现在轮到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她居然无法下定决心辞职做公司！ 这也许是独立创业的女性多为离异的原因吧？二十几岁、最好看的年纪结婚，然后就是围着长辈、丈夫和孩子团团转，做什么都要得到老公和婆婆甚至是小孩子的同意——几乎不可能去创业，当然开小店赚买菜钱、顺便接送孩子的不在此数。 住房和业务扩张，都需要现金，而银行从来只做锦上添花的事，别说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至于私人集资那是根本不予考虑的，因为她连成功与否都不能肯定，别说高额利息了。她现在需要积攒现金哪！不然，公司的房子需要抵押，老公的房子又不适合…… 她再次调整了产品线，下架了几样实在没利润可言的产品和套装，又一口气新做了好几款高级冷制手工皂。和两个地中海系列、两个中西结合系列，还送了一堆东西去研究、检测、审批…… 庞华觉察出她这几个月的焦躁。特别是晚上，有时她很冷淡。有时又异常有兴致、甚至还会主动挑起他。 幸亏年度财务数据和实际的现金流出乎她意料的好，另外就是公司的商业贷款终于可以提前还清了！这样，网下的流动资金的循环贷款额度大幅提高，她就能够把经销纳米美容针和运动服装带来的现金周转问题解决了！唯一不好的是，公司继续亏损。好在银行、税务和电子商务平台对此没有半点异议。另外，法律业务的收入积蓄数字看上去也还过得去。 于是她的焦虑烦躁有了明显好转，甚至，心情好得开始同意庞华及老爸老妈的某种试探—— 庞华有段时间没有用套子了。陈骅晟也不去算什么安不安全。 但她没有怀上。 “孩子的话，我们随缘吧。嗯。在此之前你不妨多和小孩子接触接触，学学怎么照顾……”陈骅晟有些不还好意地建议道。 庞华其实也不是想孩子想疯了，因为之前陈骅晟逼着他帮S市一个远房表兄照顾了一个白天的小娃娃，三岁不到的孩子，话都说不清晰，脾气倒是老大、还非常倔强，光吃顿午饭就花了近两个小时！结果到了下午两点多，娃儿睡醒了，到处找不到心爱的mama和百依百顺的外婆。非常不高兴，突然死活要去看大小动物，害得两个年纪相近的男人差点哭出来。 “好，不强求。”他被那个小孩吓死了——不是小天使。是小恶魔！于是他这段时间倒更关心安全危险的问题，然后孩子和平静生活之间摇摆不定，好像焦躁症由陈骅晟转移给了他一般。 “养小孩确实非常、非常麻烦。有了之后，至少五六年不可能出去度假。” “为什么？可以带着走啊！” “因为这个年纪之前的孩子很好动、又特别好奇。容易被拐走，也容易发生交通事故。他们过马路不大会看来往车辆。也不太记得各种安全注意，更不会控制自己音量、高兴不高兴的时候都会尖叫。如果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看到好玩的东西就甩开大人跑掉了，到时候就找不到了，运气好有人帮忙找大人，运气不好就丢了。” “……嗯，去年跑希腊有些远了，”花钱也忒多了，“我们今年春节换个地方度假？” “……好。”不愧是理科生，脑筋转得太快，突然就跳到度假玩乐上头去了，“现在订机票火车票都不行，热门的买不到，冷门的也是全价了——就自己开车出去吧。” “好，哪里都行，只要有空调，吃东西不会拉肚子。” “哼，你有什么建议？” “呃……左智轩倒是建议我们去京城。反正高铁很快的。” “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你去过故宫没有？” “没有。” “长城？” “呃，我好像就在那里呆过一两天，是小时候走亲戚的，不大记得了，好像去过一个公园，但应该不是天坛。” “可怜的孩子。”陈骅晟摸摸他的脸，比如她都不大想得起哪些地方没去过。“我们就去京城吧！你去上网订个离地站近的地方。那个城市太大，出租车黑车乱七八糟的，公交又不熟悉，还是地铁方便。” 和双方父母——主要也就是陈家——说了下，两个人春节期间休假去京城。 陈家爸妈反正没有反对，反正女儿过几个月就会带些各种可爱的小东西或者吃食衣物用品什么的回家，何况现在他们期待的是有个外孙，嗯，两个更好，最好是能有个姓陈的外孙女…… 当然，春节期间旅行的另一个好处是解决了不知上哪边吃年夜饭的难题。 网店、商铺，春节期间只接单、不发货，会所那边要的一大批货也全部解决了，这一点要归功于新招的一位工读生，这个男生答复顾客的水平不怎么样，但是“手艺”很好，帮陈骅晟解决了大量的手作活计，还提出了两款产品的改进建议。 庞华有些怀疑这小子要偷师以便以后自己开店。陈骅晟一笑了之，她能在不断阵亡的网商大潮里活下去、而且活得不错，依仗的从来不是做得如何好，而是一种理念和不断的创新。何况美容品的利润现在只占公司利润的四成左右，代销和代理运作比较稳定，而贴牌的商品增长最快——但是经营者的压力也更大，因为在新品上稍微一停歇，就会被无情地遗忘、淘汰。 高速火车上，陈骅晟边写推广文案和新产品建议，边聊天，还一心三用地在手机上答复咨询：“今年会盈利。虽然发的工资多了一倍，财务费用也高了不少，不过销售额和利润确实有明显增加了。” 两个兼职客服是不过来上班的，而是在自己的地方上网——工作室也没那么大的地方。陈骅晟觉得他们不错，于是还给推荐了另一家需要兼职客服的店主。 “我们可以考虑租个价格合适的大一点的地方。”已经有招商人员来接触过。 “没必要。除非我们把一些生产部门吃下来，或者大批代理网点运营，因为这个时候需要很多商务和专门的IT、美工、财务……好吧，那个时候才像个公司。” “……太耗费精力了吧？” “对，所以我还是维持原状吧。只要过得开心就行，如果钱赚得多，人却老得快、身体也垮得早，那是得不偿失。”她可不想五十不到就死了！“嗯，还有得辞职，可我没有下定决心。” “呵呵，律师，听上去就很厉害，而且大家就会自然而然地不敢太欺骗。”庞华不只一次被人又羡慕又同情地调侃娶了个不怕离婚的老婆。 “嗯，只要这样一介绍，就能省了很多麻烦。”还有个别的合作者额外要求她开事务所的服务发票来代替公司开的销售发票，虽然很亏，但有的时候为了帮忙人情，她也只得摸摸鼻子认了。 “我也省力很多。”只要一说回家去问问律师老婆的意见，对方往往就会变卦了。 “对啊，所以我犹豫再三，还是做这个所长助理。”她的工作量很大，但还没有达到可能过劳死的地步，尤其是三不五时回个家、度个假，还去了趟婆家送了不少中秋节礼和旅行纪念品——她的婆婆不冷不热没关系，公公还是更欣赏她、而不是庞家老大的那位美人女友。至于庞家婚姻之外的乱七八糟的玩艺，与她毫无关系！ 直到下火车、上网本的电力也告罄的时候，两个人对今年的经营调整方向有了大体明确的计划。除了业务以外，明确了今年开始公司不再给他房租——一来这样做需要开发票、其成本高昂，二来他现在有工资、基本生活费有保障，三来毕竟这笔交易随着两人的结婚、越来越不具有合理性了，哪有老婆开公司租了老公的房子还付一大笔房租的。 “我今年一定做到盈利。”这个几乎是肯定的，除非他们一拍脑袋再买不动产——买了得交税、折旧等一大堆麻烦，还涉及出卖时更多的税费和交易成本，真的不如租。“只要不去租一个大办公室。” 手机上又看了下销售情况，相当不错。她印象中，光棍节的促销越来越扩张，所以她不妨从现在开始就预备起来，省得到时拿不出可以大幅降价的货。何况还有不少高级品，进口、检验和制作周期接近半年。 “咦？希腊的公司居然答应了。” “华人开的那家？” “对，不然真没法沟通。” “……” 两人一人一个拉杆箱、一个背包，往与大批乘客相反的方向走去。旅行确实是这样：从你呆腻了的地方，到别人呆腻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