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骅晟这辈子第一次带男的回家。 一般而言，带回女方家的人选差不多就是女婿了，所以陈家爸妈还叫来好几位走得勤的亲友，一群中老年人，在大年夜前两天的中午订了个包厢，一块儿吃个饭，顺便“围观”陈骅晟律师的毛脚女婿。 庞华从硕士开始就开始教课，直到现在正式当个讲师，面对一群阿姨叔叔伯伯奶奶时，心里是有些紧张的，但脸上基本不会有端倪。至于陈骅晟，她如果紧张，也就别混了。 本地自诩知识分子的长辈们其实很忌讳与官或商人家庭结为亲家。不过庞华从高中起就是陈骅晟的同学，本人是博士，又在F大教书，外表、谈吐、学历和职业无可挑剔，是个正正好的女婿人选——既不会让人妒忌眼红，也不会让人贬低瞧不起。 总之，包括老爸老妈在内，对陈骅晟的选择、以及庞华的识相，都十分满意。好吧，即使他们不满……陈骅晟也不会真的在乎就是。 从点才开始，大家其实都很谨慎，一来是点的菜丰盛却不贵，二来说的话也有分寸、不会胡乱开腔。 等庞华以上厕所为借口，“正大光明”去付帐的时候，女性长辈们纷纷恭喜起陈骅晟，尤其是两人已有房子住、不需要老人拿钱出来，这一点很难得，足以让有未婚子女的人家流口水。 陈骅晟根本想不起来上辈子有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了，可大家的打趣也很难让她露出娇羞或是类似的表情。她平静得根本不像是个年轻女子。 “小晟晟，啥辰光请大家喝喜酒啊？” “我们不打算办酒席。想坐游轮去希腊旅游。” “游轮？很大、有餐厅，还有商店、游泳池的那种？” “对。这样人比较轻松，七八天里面除了飞机就是大轮船。不用天天赶路换旅馆，上岸也就是一天，车子导游也是安排好的。”就是上岸费不菲。 “哦哟哟，婚假度蜜月么总归要一个礼拜的。” “不错不错。” 老爸老妈连表达意见的机会也没有，其实他们还是挺想上台讲讲感想的，不过，嗯，也确实，与其花那钱热闹给别人看。还不如花在自己身上兴许还更实惠些。 庞华回座位了。 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新毛脚跟着未来的丈人丈母娘回家喝茶，其他人等则回家说八卦去。 庞华坐火车回去，大年夜再回家。他并不掩饰家里没有自己住的房间，陈家也一点不排斥这种情形，毕竟婆媳问题经常是婚姻中的隐患。如果庞华不需要天天在自家父母眼皮子底下过日子，那么，是否意味着陈家其实多了半个儿子。 最最，咳。值得女方父母骄傲的是，未来女婿的财政大权绝对掌握在女儿手里，而且女儿结婚不需要父母置备半毛钱的陪嫁，老人们手上的钱和家里的房子完全不会动！虽然父母子女间谈钱有些不必要。但是，谁不希望老来没有负担、只要享受生活就行？嗯照顾孙子女或外孙子女则是另一回事了，那个不全是负担。 …… “我支持他留校当教师。大学教师社会地位不错，也不影响我们做点小生意。我不也是当律师顺便开网店嘛。” “听说开网店很赚钱？！”老爸头一句就是问的这个。 “爸，我每天要在店上面花四五个钟头。包括礼拜天！真正赚的钱还没有当所长助理、拿的固定工资多。不过，我现在用的、穿的，大部分都是自己做的产品，这样省了很多生活费。爸，别羡慕，开店赔钱的人大概有一半，我好几个供应商本来信誓旦旦要‘触电’，要做电子商务，最后还不是回到老路子上，而我对这样有自己想法，说不定哪天捅我一刀的公司，只有一个法子，我注册商标，让他们生产，别想我来帮他们做市场！” 陈骅晟晚上一家三口人吃着中午打包回来的菜，还喝了点酒，加之各种情绪的作用，她的话有些多了。 老爸没注意这事，他只是有些沮丧：周围的人不是都说，用什么网络啊电子商务的就能赚大钱吗？怎么也这样难啊！ “要是钱这么好赚，现在人人都是富翁了！叫你少跟天天在楼下闲晃、乱吹牛的老头子来往，你不听，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脑袋！不懂装懂，自以为是！”老妈十分狼地痛批了他一通，看样子平时已经积累了不少的火气。 “妈，很多人确实是这样想的。我接触的工厂，没有赔钱以前也都是这么认为的。”陈骅晟并不是替老爸说话，而是实事求是。 “……”当爸爸的立刻蔫了。 接着，老妈就开始“拷问”细节了。 “囡囡，他的钱真的都是你管？” “他只有做讲师的工资，因为他也就是一个礼拜四五节课、又不做行政方面的事情，所以也不怎么高；他其它的收入就是我以公司名义给他的房租，还有公司的净利润分红，嗯，刚给了他五千块不到一点的分红，过年的花费也够了；但是房租还没给呢。” “百分之三十的分红，才五千？”老爸更无语了。 “不到一点。” “那你开这个公司为了什么呢？搞得自己那么忙！” “爸爸，那也是钱啊！”陈骅晟针锋相对，“你出去随随便便就能挣个一万块吗？我们家又不是怎么了不起的人家！还有，我住的地方、开的车子，就是用公司的名义来贷款的，那房租和利息要多少？！这不都是钱！……” 好一顿说。 老爸哼唧哼唧的，边边角角的到处乱敲，包括房子太小、车子太便宜、地段不佳、名字不好等等之类……其实就是对她开公司才挣那么一点钱表示不解、不满、不悦。 母女两个压根不去理会。只将他扔在旁边冷处理。 老妈更关心婚后事宜；而老爸被冷了半晌才终于想起来，女儿居然不摆酒席…… 陈骅晟给他的理由对症下药。“……他们喜欢出一份礼，一家子老的小的都去占了位子吃。我不是亏了！还有场地布置、化妆、司仪、礼服，根本赚不回来！还不如把这钱拿去旅游！我辛苦挣那点钱，容易吗我！” “那你们两个谁出钱？”老爸气呼呼地问。 老妈差点动手揍他！听听，这都是什么狗屁问题！ “我付他房租，他出游轮的钱，不是正好吗？！”陈骅晟十分光棍地堵住所有体面的和不体面的话题，或者说，她太了解双亲截然不同的秉性。 “嗯……要不要发个喜糖？”老妈提问道。 这才像个问题嘛！ “不用专门发，碰到了就给。我会准备几箱子放家里。我那边就送送同事。花不了什么钱。” 几箱子！老爸安心了，不需要他多出莫名其妙的一份钱；老妈也定心了，女儿什么都考虑好了。 “好，你这次去，那个，什么地方？希腊？对，到那里去看看，觉得好，我和你妈也去玩玩。” “好的。” “希腊是不是很贵？” “比买个镶嵌的戒指便宜点吧。那种戒指都不值那个价。” “对对！还不如直接买个金戒指实在。”老爸突然想通了这一点。也不觉得不办酒席会没面子了。“我上次听说有人花了好几万买的进口钻石戒指，接过是人造钻石，只值几千块，连黄金都只是18K。好几万就没了，官司很难打，因为确实是进口的。也确实是钻石，就卖给你这个葱头！……作孽啊。好好结个婚的，那么多钱就没了！” 老妈嘴一撇。不理。陈骅晟则是连抬杠的心情也没有。 不过晚上的时候，庞华打电话过来，约她年初一一起回家。 他年夜饭就不回去吃了？陈骅晟没有追问，只回答好的，又叮嘱他有什么吃的，还有听说哪几家餐厅的东西不错，可以去尝尝。 “对了，之前这孩子是不是脸上长了很多痘的？”吃过饭，兴奋劲头还没有过去的老妈突然想起来。 “对，而且一开始始终没治好，他mama就没耐心了，他当时那几年有些自卑，也不高兴去交朋友，所以他家对他其实是放弃的。” “那他的脸，现在看不出来嘛！” “他的脸是我店里的活广告，我都拍照存档的，特别是痘好了以后的那些坑，处理起来很麻烦。” “嗯……他家条件很好？” “跟他，跟我，没什么关系。”陈骅晟冷冷淡淡地道。“他有个哥哥呢。” 对于庞家的麻烦也好、资财也罢，老爸也是完全没兴趣——这一点他很清醒。 “你们什么时候登记啊？囡囡，要回户籍地办手续的。” 陈骅晟皱起眉头，对了，户口。“嗯，我是集体户口的……唉，这事情再说，妈，我还不想生孩子什么的，我现在实在太忙了，没精力。” “呵呵呵呵……” “哈哈——” 两位老人一起笑。 “哎，等你有了，mama会过来的，放心。” “不过，确实啊，你那里太小了点。囡囡，什么时候等你们弄了大一点的房子再要孩子好了，这样我们也可以过来住——唉，可惜了，现在好像房价又在恢复，我们原来那套其实还不错的……囡囡，可以考虑一下，买个大一点的房子，让你mama跟我来照顾孙子。” “不是说一方是独生子女的，可以生两个吗？囡囡，要不生两个吧，反正现在的医学越来越好了，还有月嫂之类，嗯，一个姓庞，一个姓陈，多好啊！这样小孩子也不会太孤单。” “……妈，我还没结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