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鸣响了一曲啸冷的风吟,暗光下的树叶,沙沙沙婆娑乱舞,虫兽鸣啸,清冷月霜。 我在树林中穿梭,近乎狂奔的脚步,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追兵就在不远处,女子的体力明显比男子的要差,所以,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但,我可以选择隐匿自己的踪迹。 黑暗,是最好的遮屏,树木,是最好的躲避,我潜伏在草丛深处,匍匐着,屏息着。 感觉不远处的杀气越来远远,我这才敢大口地呼吸,喘气,四肢霎时瘫软,我呈大字型平躺在地。 心口处是呐呐的钻心,那一剑的的力道比之前刺得更深。 肩上,脖子上,胸口,四肢,身体各处仿佛在彼此撕裂,拉扯,誓要把我这残伤的身躯给分瓜掉。 周身的鲜血还在不断地往下流,汩汩地,像喷涌的泉水。 突然间,四周亮如白昼。 已经……来不及给自己治疗了。 随着魔法的照耀,黑暗中娇小如血的身影映入了光照的范围之中。 终是,被发现了。 体力透支、精神力耗尽,就是我现在的状况。从未有过的惨败与狼狈。 对于我的狡猾,夜鹰显然已经没有耐性了,于是,众多亮丽的魔法齐齐往我这边招架,如果不是攻击的话,都可以堪比烟花了。 我咬咬牙,拼命让夏洛之星运转起来,惨绿的绿光再次亮了起来,忽暗忽明,预示了不妙的状况。 还是一记堪比小禁咒的九级光明魔法,缺点就是,连我自己也在自己的攻击范围内,瞧,连这种低级的同归手法都用出来了,是不是说明,我的能力其实已经到了极限? 身体再一次往后跌落,构成一个不华美的抛物线。魔法攻击是挡住了,武士的杀招我却再也没有任何余力去躲避。结果便是,我的身上又多插了几道剑。 “挣扎是徒劳的,到此为止吧,伊利斯小姐,”似是知道我的强弩之末,夜鹰踏步上前,“虽然我跟你无冤无仇,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相信伟大的创始神会原谅我的,这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 我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夜鹰,他手里的黑暗元素渐渐凝聚成型,猜到他是一名魔武士,却没想到会是一名黑暗魔武士。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堕落吧,黑暗的诅咒!” 黑色瞳孔收缩成寸,目光所过之处,皆是无止尽的黑暗。 我此刻的眼神是惊骇的,对死亡的恐惧与惊骇,占据了整个大脑,除了不记得的上一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死亡的滋味,即使是五年前和蓓蕾娜的那场决斗,我都是算计着自己活下的几率大于死亡的几率,这才愿意承受她最后一击的。 而现在,五官大脑所感受到的,都是切切实实的死亡威胁,濒危的无助,软弱,惊恐,害怕,痛苦,不甘……各种情绪堵在心中流转,渐渐放大成对死亡的恐惧,黑色的世界倒影出的,是绝望的色彩。 哭喊的求救之声哽咽在干涸的喉咙里,难受得想哭。事实上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意识到,在这荒郊野林,是没有人会来救我的。 没有任何人…… 埃米早就不在,今天是杰的婚礼,黄金四人组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爸妈也许会以为我又待别人家去了,毕竟我有夜宿戈娜家的前科…… 事实证明,王子救公主的童话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亏我一直在妄想,多么可笑的妄想,如果不是快要死亡的话,真想对自己的幼稚的想法大笑三声。 幼稚源于天真,而天真,在这个弱rou强食的世界,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错误。 初来这个世界,我就意识到了生存的残酷,在皇权****独裁的国度里,上位者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可以把人置之死地,在这里,人命草如芥,为此,内心不免总是心存恐惧。 短短14年,我以为我已经能够很好地融入这个世界,殊不知,在地球上二十多年和平文化生活的熏陶下,潜意识里不想手上沾满血腥的我,鸵鸟似地选择了躲在了别人羽翼的保护之下,由此变成了一朵温室的花。 是我自己甘愿扼杀自己的成长翅膀的,只因想过普通的平凡生活,所以才拒绝成长。 一直都这么自以为是。 造成现在的因果还与某些人有关,他们太了解我了。他们知道我知道我懒惰的性格,索性就顺着我的意愿,把我纳于他们的羽翼之下,因为知道我不会离开他们,所以给了我最纯粹的自由——实际上却是一种以保护之名的禁锢,我不知道他们到底看上了我哪一点。 心理上的控制,在这一点上,他们倒是做得炉火纯青,毫无破绽可循。于是,野花变成了家花,一朵软弱的家花。 而软弱是一种罪——在强者为尊的世界,没有力量,就只能乖乖地死等。 实践证明,依赖别人的保护永远读不如依赖自己来得牢靠,这一刻,我后悔了。 曾经因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心存侥幸。穿越的不死定律让我以为,即使没有强大的力量,自己也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只有真正接触死亡,才知晓,自己当初的侥幸是多么地荒谬可笑。 在这个枪杆子就是道理的异界,没有力量的保障是绝不能够心存侥幸的。 一切都错的离谱。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世界少了谁都照样转动,我们的存在渺小如尘埃。 但是,我依然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弱小的生命即使卑微,也依然渴望着生存。 我要活着! 我不想死! 理由很简单,求生意识很强烈,于是,在这种意志的支配下,极限的身体里突然爆发出一种陌生的力量,强大到足以让人颤巍。 骨头在不断分裂,细胞在不断拉长,血液在不断流动,身体不受控制的变化让我痛到麻木。 然后,世界一片猩红。 等到痛苦渐渐舒缓,等到我可以再次理智地思考,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是黑白的,我知道,天亮了,而我,却失明了。这还得多亏了夏洛之星,我才不至于什么都感觉不到。 白色的是天空,黑色的是树木。黑与白两色相交的世界,残酷着惨白,灰败着黑暗。 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的黑色物体,应该就是尸体吧。 我哑然了。 这,全是我干的? 能做到把这一群包括夜鹰在内的杀手全部干掉,我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强悍吧? 〖甭想了搭档,就是你本人的杰作!〗实在看不下去了,它忍不住又跳了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讶异加难以置信,那段血腥的记忆是空白的。 〖……有人来了,搭档。〗 是谁? 用夏洛之星一查,居然是他!心顿时慌了起来。 〖喂,你还有没有剩余的魔力。〗 它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有一点点。〗 〖还能再用一次[假象]吗?帮我把身体隐匿起来吧。〗 〖[假象]耗费的魔力不多,应该可以,但是搭档,难得有人来找你,你不回去吗?〗 〖已经,回不去了……〗 怅然叹了一口气,不想再看见那些让我伤心地人和事,唯有尽量远离,而家里有小伊诺在,对于我的存在,可有可无,更何况还有伊利斯家族对我志在必得的联姻,那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所以,离家出走是我必然又无奈的选择。 黑色颀长的身影骑着马从不远处走过,靛蓝色的眼眸疑惑地往我这边扫了又扫,除了地上满地的尸体以外,找不到他所熟悉的身影,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担忧起来。 他朝林内大声地喊了一句,“洛洛?”见无人反应,又急急地驰马而去,白光只留下一个虚渺的残影。 一个转身,我与他,便生生就此错过。 随着杰身影的远去,我早已经流流满面。 满腔的酸楚纠结于胃,再次见到他,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痛恨你们的欺骗,还有背叛。 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我是懒得去思考,但我的心思是很敏锐的,为什么要刻意隐瞒杰的婚礼,我不知道黄金四人组的动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杰的婚礼,是一场真实的戏。 一场不知是演给谁看的戏,而在这场戏中,不知我又充当了何种角色? 无法否认,所有的人都有意无意对我瞒着杰的婚礼,也罢,你瞒着就瞒着吧,然而婚礼当天,恰好是我回校交毕业成果的那一天,又恰好我去找了戈娜,又或者说是戈娜找的我,然后我便很自然地得知了这个消息,再然我必然又会赶到结婚的教堂,这一切是刻意的安排,还是纯属巧合? 太多的偶然撞在一起,便组成了必然。我很难不去怀疑他们的动机。 尼古拉丁家族和路易斯家族联姻无可厚非,但是,这背后是否还有另一层难以逐磨的隐喻,又或是政治的算计? 我已经无法看透。 其间唯一一个比较明显的目的是,有人要我对杰死心,附带的目的。 不想再去猜测他们之间的阴谋与目的,我怕自己越是往深处去想,就越会心凉,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再也经不起你们的折腾了,所以,请放过我吧。 我的心,累了。 〖搭档,你流血了。〗 〖是吗?〗心在流血,身体上的痛苦反倒是无所谓了。 〖搭档,我是说,你的眼睛流血出了两滴血泪。〗 〖哦。〗流血泪那又怎样,有谁会在乎? 〖谢谢。〗发自内心感谢它。 谢谢你还在,幸好还有你陪着我。默默看了灰白的天空,我想,是时候该走了。